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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要随缘。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了,高中时候若是被父母啊老师啊什么的阻挡,那就分手呀,为什么还得像个游击队员那样提心吊胆地躲躲藏藏呢?谁也没有冒险相爱的义务。宇琪就不是,他竟爱到要和那女孩私奔的地步。我真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古代人,到二十一世纪了还玩这个。他临走的头天晚上我们并排坐在屋檐下,很大的风让我们误以为要下雨了,然而雨没下成,那个夏天都没下过一场雨。风声渐止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要从长春消失了。其实我没听明白,“消失”这个词的含义多了。不过那次他也是向我借钱。我把兜里的五十块钱都给他后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回去我写封信,你抄好给‘洗衣机’,保准照样能用,”他说,“然后你借我个修理费,五百吧。”  
《唯以不永伤》 第三部(6)
“这回又要跟哪个姑娘逃跑?”我又起开一瓶啤酒,感觉这瓶跑气了,因为不起沫, “你知道我已经对谁都不再感兴趣了。” 这倒是真的。三年前他们跑出去二十多天,开学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照样来教室上课,只是我见不到低年级那女孩了。后来听说她死在家门口了,我听后真是吓了一大跳,想去问宇琪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敢问,他突然变得太冷漠了。虽然高三那年他还是先后帮我给四个女孩写了情书,我却一个也没追到手。之后我细细读了这些信,发现这些其实都是写给同一个人的。我想哪个女孩都不会容忍在自己收到的信里面读出写信人对另一个姑娘的无限思恋。 “小心点儿吧,”我说,“对女孩没兴致是种病。” 他笑了:“说借好听,不过你明白我不可能还你的。” “上次你可还我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是他父亲还我的五十块钱,我真不想收下来,他父亲一直冲我大喊大叫来着,说我纵容他儿子出逃,仿佛没那五十块宇琪就走不了似的。 “你准备在外面呆多久?” “直到我死。” “别说你明天就死,”我用筷子敲着玻璃杯说,“这是北京,五百块钱连房租都不够。” “我还要去借的。” “谁能借你?”我问他,“除了我。” “不知道。”他不再说话,忙着往牛肉上撒调料,阵阵香气溢出来。 “熟了吧?”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嗯,”他递给我几串,“靠文学要饭。” “你以为文学能和别的艺术比吗?那些穷困潦倒的音乐人可以坐到地下通道弹吉他唱歌活命,饥饿的画家会把画卖到跳蚤市场混饭吃。你的文字卖给谁?” 他点起烟,看看四周,到中午了,人渐渐多起来。他坐直身子说,“我一定要走的。” “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想走吗?” “我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对生活厌倦了。” “那你逃掉就不生活了?” “不生活,”他笑了,“没日没夜地写,看着我王国里的子民生活。” “真有意思。”我不想再和他说话了。我敢保证他现在头脑热得自己都不明白在想什么。我的目光跳过对面的宇琪可以从镜子里看到那女孩迷人的样子,我看了很久直到她发现我。 “我早就想走的,”他用快燃尽的烟头又点上一支,“毛毛的事情只不过是个契机,即使没有那事儿我早晚也要走的。我只是对她说如果我有钱我就带着你远走高飞,结果她就真的弄来了大笔钱。她不该走的,怀孕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解决之后的生活依然会平静如水。她想和我私奔仅仅是为了满足她对那种未知生活的孩子般的好奇心。结果她死了。我天生就是个悲剧人物。我无法原谅自己将摆脱不掉的悲剧气氛也笼罩在她的周围。” “你太爱她了。” “你知道吗?在北京将近两年的时间我把自己的过去仔细回想了一遍,不幸的是我发现自己从来都没爱过谁,包括毛毛。我注定没有爱的功能。如果毛毛没有钱的话,我很难相信我是否还会带着她。现在我如此怀念她,纯粹是因为不安和内疚。” 老实说,我没怎么听懂他的话,不过我已渐渐觉得他是对的。我确信只要坚持住,他一定会成为天才的。我避开他那看上去与世界抗争的表情,向他后面望去。那女孩一直苦等的男朋友出现了。看得出来那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蠢到要解掉衬衫的扣子来露出胸肌吓唬人的地步。显然那女孩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握紧拳头狠狠盯着我。我苦笑着冲他摆摆手显出自己很傻的样子。这把他逗乐了。真糟糕,好不容易吃顿烧烤还得四处装孙子。我心里挺郁闷。 “走吧。”我对坐着发呆的宇琪说:“你来买单,我们去银行。” 毛毛待在家里已经五天了。 她爸爸星期一早上去的学校。在寂静的走廊他来回走着折线等班主任下课出来。 “您是张雨卉的老师?”他走上前去,“她病了。” 赵老师不认识毛毛的爸爸,相反她非常厌恶地打量着这个弄出一地烟头和满走廊烟味的陌生男人。 “这是我的名片。”她爸爸递上一张自己值得夸耀的印满一连串头衔的名片。 “哦,张雨卉的父亲,我是她的班主任。”她笑着去握手,“你说她病了?” “不是,”他意识自己开始时说错话了,“她手臂骨折了,可能要错过这次考试。” “昨天爬山弄的吧?我刚才还训他们来着,这帮孩子,都什么时候了!” “她昨天没去,是车撞到的。” “出车祸了?” “没什么大伤。”她爸爸笑了笑,不是对老师,而是对自己临场发挥的故事表示满意,“不过末考她可能要错过了,加上一个暑假,伤会养好的。” 然而这五天毛毛并没有照他爸爸的话去做,她坚持待在家里。星期一她在读《圣殿》,显然她看不懂这本预示她悲惨下场的小说,硬着头皮读了一个下午便放下来看着窗外。她惊喜地发现已经有柳絮在空中飘了。“六月雪。”她觉得这个比喻怪神奇的。到晚上她不厌其烦地描述这些白毛毛,直到睡意袭来为止。  
《唯以不永伤》 第三部(7)
第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她将五十个频道前后拨了十几圈,之后她跑到楼上给杜宇琪打电话,当她听到是那男孩的妈妈接听而不是他接听时便一语不发,等对方挂掉她依然拿着话筒。“咦?”她感到很奇怪,“你在?”那边许久没人说话,她才挂掉。到了晚上她趴在床上写了两个小时的日记,然后把它锁到抽屉里,没人知道她写了什么。 星期三垃圾桶里的一个纸团上面写着:“有人偷看我日记。”后面的一句是:“我最无助的时候却找不到你了。”字迹很潦草,中间画去了一大段,有一些能够辨认出来:“让我们分手吧,我越来越觉得我和肚里的宝宝是你的累赘了。”这是她写废的一张日记。 中午她给她妈妈打个电话,她妈妈怪她这么久了都不过去。“我正准备考试呢,”毛毛语调轻快地说,“过两天我就去。”她妈妈挂掉后毛毛用手指敲着话筒,“真奇怪。”她说着也挂掉了。 下午学校的考试结束了,一大帮同学成群结队来到楼下。 “你们上来呀?”毛毛站在阳台上冲着她们喊。 “哎呀!”一个眼睛挺好使的女生惊叫起来,“你怎么把绷带给拆啦?” “我没有啊。”毛毛低声嘀咕着,“什么呀?” 一辆奥迪A6停靠在学生们的身边,她爸爸从车里下来了。对那些同学说了几句话。孩子们听完就撕开打算送给毛毛的两大袋水果,一边吃着一边各自高兴地回去了。 “你再往前倾斜一点,就非得从六楼摔下去不可。”她爸爸上来对她说。 毛毛闷闷不乐地从阳台走回客厅。“你把他们都撵走了。” “给你妈打电话。”她爸爸提起话筒说。 “我打过了。” “把事情告诉她。” “你去跟她说好了。”毛毛不理他,打开电视。 “这事是你干的还是我干的?” 毛毛拨到音乐台,把声音调到最大,满屋子都是歌声。 “不行!”由于歌声太吵了,他不得不吼出来,“叫你妈带你去!” “我不去。我还要在家给你生小外孙呢。”毛毛冲他笑着,想办法气他。 “闭了!”他走过去关掉电视,“你要是敢我就把你踢出去!” “那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去?”毛毛语气有点软了。 “没时间,跟你妈去有什么不好的?” “你怕丢人是不是?张大局长。” 她爸爸笑了,摸摸她的头发。“不去就算了,我给你找个大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