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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的罪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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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乱想,我想象着和她聊天,想象着我们去看电影,任何人都不会来打扰。我能看见她轻松微笑的样子——还有她对我的欣赏。我想着她的时候,电话也不想打,文件也不想看。”
  “这一切的狂热让我时时心跳加速,我的内心翻腾着,充满了一种既抵触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刺激。我开始时不时打冷战,我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我在自己内心深处寻找着已逝的青春,我对自己说,明天早上,我再起床的时候就不会这样了,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发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但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一切并没有恢复正常。只要我和她在一起,我就满心欢喜。我呼吸急促、头晕目眩,我时不时地笑,笑得停不下来。我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在她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我会把文件从她肩头递过去,同时偷偷打量她身上一切细微的地方:她金色的小耳环、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她呼吸的气息,她把头发甩开时脖子后面白嫩的皮肤。而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又觉得绝望,觉得羞耻。这疯狂的痴恋啊!我的世界在哪里?我正在离开自己的世界。但其实,我早已经离开了。”

第四节
  尽管是在黑暗中,我还是能看见儿子床边墙上贴着的蜘蛛侠海报。穿着红蓝衣服的蜘蛛侠有真人大小,像摔跤手一样半蹲着,随时准备着应对入侵者。
  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过漫画书——在我成长的那个家庭里,这种活动太过欢乐了,是绝对不允许的。而当我的儿子奈特两三岁时,我们每个星期天都会一起看漫画书,巴巴拉要睡懒觉。我给儿子做好早饭,然后和他紧紧靠在一起,坐在阳光房的沙发上,讨论每周新上市的漫画书的情节。每次到这个时候,他的调皮淘气统统不见了,展现了出一个更加深层的自我。他虽然还小,但我仍然感觉到了一种认真执着的热情。正因为如此,我也开始喜欢蜘蛛侠了。现在,奈特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基本上都是自己一个人玩,看漫画书也是自己一个人看。所以,我每次想看蜘蛛侠的时候,就没法拿儿子当借口了,都要小心翼翼不被发现。几周前,当巴巴拉看见我手上拿着的漫画书时,我赶紧对她解释,说这些漫画其实很搞笑。她嘟囔了一句,拜托!都几十岁的人了。这,就是我差点成为博士的妻子。
  我摸着奈特头上细细软软的头发,他头发很少。如果我再摸久一点儿,他大概会醒过来,跟我撒撒娇,这么多年,我总是很晚回家,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回来,我都会先过来看看他。我总是渴望着安全感,这像是一种身体上的需要。在奈特出生之前,我和巴巴拉搬到了这里,也就是尼尔林。它原来是个码头,但很早以前,原来的居民就都搬走了,现在,这里更像是一个小镇,而不是市郊。虽然一开始是巴巴拉提出要搬到这里的,但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搬走了,她经常会抱怨这里与世隔绝。我倒是很喜欢住在离市区远一些的地方,我需要时间和空间上的间隔,让我感觉到有一种距离在保护我,让我远离那个每天都能看到的人。我猜,这也是我喜欢看蜘蛛侠的另一个原因吧,他敏锐的警觉也让我有一种安全感。
  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发现巴巴拉趴着躺在床上。她穿着运动短装,上气不接下气,后腰上紧致的肌肉闪着汗水的光泽。录像机里的录像带正在倒带,电视里,新闻刚刚开始。
  “锻炼了?”我问。
  “自慰呢。”巴巴拉回答,“寂寞的家庭主妇只能这样了。”
  她压根儿都没转过头。我走上前,在她脖子上轻吻了一下。
  “我今天没赶上八点三十五分的那班车,我在公交车站给你打电话了,你不在,我留了言。”
  “我听到了。”她说,“当时我刚接到奈特,他和我妈妈一起吃的晚饭。我从主路上来的,想节省点时间。”
  “那边不堵吗?”
  “其实一样堵。”她翻过身,又翻了回去,我看到她穿着运动文胸。
  我一边脱衣服,一边听巴巴拉简要汇报她一天的情况。一个邻居生病了,修理工的账单寄到了,还有,她妈妈的近况。巴巴拉说话的时候,一直脸朝下趴在床上,语气中透着疲惫。她这种阴沉的脾气,我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来应对,那就是:装。我对她的每句话都表现得饶有兴趣,装出兴致勃勃、想听到每一个细节的样子。但与此同时,内心却越来越沉重,一种熟悉的情绪突然涌上来,像是全身的血流都被堵住了。
  大概在五年前,我觉得我们应该再生一个孩子,巴巴拉却突然宣布,她要重新回到学校读书,她要念数学系的博士。她已经递交了入学申请,也参加了考试,而这一切,她之前连半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她把我的惊讶当作是反对,而我所有的意见都被她视作是对她的批评和指责。其实,我并不是反对。我从来没觉得巴巴拉会是那种甘心当家庭主妇的人,我的反应有别的原因。我并不介意她没有来问我意见,而是惊讶她的这一招我居然没有预料到。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巴巴拉就是个数学迷,她会去上研究生的数学课,上课的都是知名教授,但课堂上可能只有两三个学生,他们都是深山隐士一样的人,留着乱七八糟的大胡子。巴巴拉对自己在数学方面的天赋一直不怎么重视,现在,我明白了,对她来说,数学就是一种宿命,一种狂热的兴趣,但我已经有六七年没有听她说过任何关于数学的只言片语了。
  现阶段,巴巴拉面临着写论文的任务。她刚开始写的时候,还告诉我,像她这样的博士生培养项目,有时候论文可能就是十来页纸——至于她的培养项目到底是个什么项目,我也没办法解释清楚。我不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到底是她的美好愿望还是自欺欺人,反正这论文已经变成了一种慢性病,一直折磨她、纠缠她,成了她痛苦忧郁的又一个源头。每次我从书房经过的时候,她都在可怜巴巴地盯着书桌,或是看着窗外的樱桃树。我们后院只有这一棵樱桃树,由于土质的原因,一直都长得很矮小。
  在等待灵感的过程中,她也看书,但并不是我们常人看的报纸杂志,而是从大学图书馆里借来的一堆又一堆的大部头著作。文本深奥晦涩,有语言心理学方面的、符号学方面的、布莱叶盲文和哑语方面的。她是个热爱真理的人,晚上,她靠在客厅的锦缎沙发上,吃着巧克力,探索着那些她从未曾了解的世界。她看的书一些和火星上的生命有关,还有一些绝大多数人会认为无聊难懂的名人传记。接着,她又开始看大量的医学书。上个月,她看的好像是低温学、人工授精和显微镜历史发展方面的。她在涉猎这些未知领域的过程中,到底学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如果我去问她,她当然也会和我分享新学到的知识,但我根本没有这样的兴趣,装都装不出来。巴巴拉认为,我对新知识的无动于衷是一个大缺点,所以,当她在这些高深领域中孜孜不倦地探索时,我还是少说为妙吧。
  就在不久前,我意识到,我的妻子大概就是别人口中的怪人。她的言谈举止总是不合时宜,她讨厌与人交往,经常沉默寡言、表情阴沉,她非常注重隐私,心里有再多话也不会说出来。她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基本上没有要好的朋友。但就算是对自己的母亲,她也很少说心里话,甚至觉得母亲太玩世不恭又疑心重重。巴巴拉心甘情愿地待在家,照顾孩子,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然后,就是无止境地研究各种公式和算法。
  一开始我没有注意,但后来,我慢慢发现,我们之间的交流已经越来越少了。现在,我们都一动不动地对着电视机,屏幕上正播放今天卡洛琳的葬礼。雷蒙德的车到了,我的后脑勺在画面中出现了一下,卡洛琳的儿子被护送到教堂大门。一个画外音正在进行解说:到场的有八百人,包括很多市政府领导,大家都聚集在长老会第一教堂,为卡洛琳·波尔希莫斯献上最后的敬意,卡洛琳是一名副检察官,三天前被残忍奸杀。现在,人越来越多。屏幕上,市长和雷蒙德都在和记者说话,但只有尼可出现的画面配上了他的原声。他大概是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在说话,并且还把问题巧妙地转向了关于凶案的调查。“我来是为了纪念一位同事。”他的一只脚还在车里,就对着镜头这样说。
  巴巴拉这时开口了。
  “葬礼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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