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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街上的男人都爱看,女人们心里怨着,连看都是看不得的。
阿美自是不用如合欢街上的女人般灰头土脸地生活,过去的那点私房钱要是都拿出来也足够她过过富太太的日子的,可是她偏不要,把那钱藏着掖着?人都不知晓。有时候她一个人点根烟,把存折找出来看看,那男人的脸就又浮现在她的眼前了。那男人在她二十岁的时候把她从艳粉街上娶了回来,他已然五十四岁,有个如她一般年纪的儿子,阿美自打第一眼就恋上他,却偏要端着个太太的架子,硬撑着数年之后阿美已不知道情字如何写就。而那儿子与个同班的小女孩子相恋私奔,只给父亲留了张条,从此两两不相见。男人为儿子的不争而一病不起,临死前把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阿美,阿美从二十岁的女孩子到为人妇数年,这光阴呀一去就是七年,恍恍然。
怨就怨花店里的俊俏小年轻长得是生生地像他,这个他字是?,阿美自己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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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片店的老板也养了条狗,不过是条草狗,草狗不会叫是条哑巴狗,它也曾长得温顺可爱,那却是老早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它正是壮年,毛已?开始脱落,终日在合欢街上警醒地走动却极少奔跑,虽是丑陋但保持着某种道不明的力量。合欢街上的狗多,大部分是巴巴儿短着腿儿的金巴狗,时髦地在耳朵上扎个蝴蝶结,这草狗是个异类,而另一个异类则是扦脚店门口拴着的那只白狗,白狗的种有个拗口的外国名,这合欢街上的人摆动手脚惯了的舌头却不溜,总是记不牢的。白狗终日被拴着坐在一张残破的折叠椅上,不叫,只是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面容安详,合欢街上所发生的事情于它已是没有任何纠葛的,日子久了它总是在那里,毛变成灰色,似乎是雕像上积了灰的。
第22节:合欢街上的悲欢离合(3)
碟片店跟扦脚店的老板不知道是有什么世代纠葛的,这上好几代人的事情到了他们这里已?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但是阴影总已落下,两家店铺贴隔壁地邻着,据说在上几代的时候他们两家人都是开米店的,也就是这样并排地邻着,那纠葛定是不出感情和家产的烦琐事情,从小由父亲的嘴巴里零星地听到,直到现在他们自己已是五十出头,虽已不去深究,但是终是不能够像其他的邻里一样坐下来喝±黄酒打一副牌,总是疙疙瘩瘩。
这事儿出得突然也古怪,那几日白狗拖着链子绕着椅子来回走动,拿爪子挠扦脚店的玻璃门,客人们不得安生,老板松开链子,它又不动,这样反复了几次以后才发现,?来白狗是怀了孕了。这时扦脚店老板才突然想起它的身世,它是一条外国种的名犬,要是给哪条土狗给糟蹋了才是可惜。可事情偏生如此凑巧,扦脚店打杂的小姑娘说:前阵子晚上出来倒痰盂的时候撞见隔壁家的草狗和白狗打打闹闹,当时她没往心里去,现在掐着日子想来,这种的确该是那哑巴草狗下的才是。
扦脚店的老板心里窝火,可是这事情又不是自家的女儿给别人家的儿子糟蹋了还能够理直气壮地找上门去摊牌,这事情是道不明的,火却是越窝越大,白狗的肚子日渐丰满,扦脚店的老板也越是见不得隔壁那只草狗。那日晚上他搓麻将夜归,见那草狗在墙跟头翘着后腿儿撒尿,一边竟还回过头来安详地瞅着他,黄酒喝得多了他随手抡起了身边的木头棍子,那晚合欢街上的人都听得了草狗的叫声。自此,草狗残了条后腿,但竟也学会了叫唤,而白狗生了一窝小狗通通被扦脚店的老板打发人去溺死在抽水马桶里面。
此后,这扦脚店老板和碟片店的老板倒也有了往来,冬天的晚上那两人坐在各自的店门口暖一壶黄酒,说起儿时听到的两家子零碎的恩怨,彼此的记忆已然是不牢靠了,而那草狗见?都叫只是不对着扦脚店老板叫,也是难得的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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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年期这说法最近缠绕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阿姨的心头,这说法是她儿子芋艿说出来的,当时她正揪着芋艿的耳朵要他说出包里面小姑娘的情书是怎么回事,芋艿啥都不肯说就吐了那三个字。便利店阿姨想想也对,自己在便利店里面上夜班的时候这脚是越站越冷像冰棍一样,丈夫是司机又总是上日班,两人有很久没有过夫妻生活了,蹲在地上上货架久了站起来就眼前发黑,那内裤上的痕迹是愈发洗不干净了。油盐酱醋要抓啥就好像是抓不牢的,唯有儿子,还在她手心里面紧紧地抓着,她是盼着他在合欢街上出头的那一天。
无奈这芋艿啥都好,长得眉清目秀不说还异常聪明,就是偏生不是读书的料,成天野在合欢街上。街上的小孩子却全都听他的,他讲义气,这年才过,他就到处领着小哥们儿几个到处找没有点燃的鞭炮,自己捣鼓捣鼓做成很多小鞭炮,沿着合欢街一路扔在垃圾桶里面放,路人见了他们都要躲闪。芋艿故事讲得好,学起荤段子来有声有色,这是合欢街上的大男人都要叹他三分的,他们常常拎着酒瓶子在街上逗他来一段,他也不含糊,信手拈来,末了还不忘记讨一口酒喝。
便利店阿姨听人说像芋艿这样的孩子要是送到外国去读书的话肯定好,怎奈家底子薄,这也就是想想了。她还是每天帮芋艿炖个鸡蛋汤才去上夜班,芋艿偏偏不要吃鸡蛋,这做娘的苦心总是容易让儿子心生怨恨的,自古如此。
而芋艿终是惹下是非了。隔壁街的一个少年抢了合欢街上二狗的钱又砸破了他的头,芋艿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他一个人单枪匹马捆了一捆小炮仗去找那少年单挑,二话不说硬是把那高他一头的少年摁倒在地点好炮仗就炸他,少年生生的一只眼睛被炸瞎掉。凑巧少年的父亲是城西小有脸面的人物,白道黑道都有人认识,这年头?家儿子都是独养儿子,自是不会放过芋艿。合欢街上的人想保芋艿却也没有这个能耐,论公论私这理都不在合欢街上,那街上的街坊四邻议了一整晚,最后对哭煞哭煞的芋艿他爹爹说:〃这就只有走了。〃可是走,走去哪里,这孩子才只有十三岁哟。爹爹想起来在南方做生意的弟弟,狠狠心连夜收拾了包裹把芋艿送上了南去的火车。
第23节:合欢街上的悲欢离合(4)
那一晚是真真的冷,便利店阿姨不停地在柜台后面踢着毽子,还是冷,她把门缝儿堵死了打了个哈欠,还念叨着儿子说的更年期那三个字,这时候那南去的火车咕咚咕咚地已?要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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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摊儿的边上总是摆着只小摇篮的,摇篮里躺着个粉琢玉雕的小女孩,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一看就知道是陈年的老货,是妻家世代相传的东西,上面刻着一只凤凰,妻总是想给女儿再买几个银铃铛挂在镯子上,话是一直说着,只是迟迟未买。
夫没啥其他嗜好,晚上吃几个妻烧的小菜也就早早地收摊儿?起帘子看电视了,这一家人吃住都在棉花摊里,早晨在摊上弹棉花,晚上把棉花撤了摆上桌子吃饭,再把桌子撤了铺上毯子就是床了,这一家人是合欢街上顶常见的和美。那妻生得俊俏,弹棉花的时候嘴巴上带一个口罩还是掩不住眼波流动,让人看了欢喜,而夫则是诚诚实实干活的老实人,这家谈不上殷实,倒也是一件件家具地添置起来,虽是生了个小女儿,夫仍是欢喜的,这捧在手心里的心头肉哟。
那弹棉花是家家户户的事,合欢街上的人家都熟悉这夫妻俩,那妻惹人眼,男人们总也是借着摸摸棉花的厚实松软摸一记妻的手,这些夫都是看在眼里的,但却是不声响,闷头做活。有一人是常来的,他就住在棉花摊的对面三楼,每个星期都要来弹一次棉花,这棉花胎却抱来抱去还是同一块,妻知道这男人的心思,也就是想多摸一记她的手,虽然每次她都缩回手倒也没觉得他讨厌。这连着三个星期男人没有捧着棉花胎来,她心里反倒日日惦记着,到了最后竟心生思念,就是盼着他来,再摸一记手也好。那男人是来了,隔了三个星期,趁夫背转着身体的时候在妻的胸口摸了一把,说:〃哎,今晚帮我把这棉花胎送到我家吧。〃说完就走了,摇篮里的女儿猛哭起来,妻恍惚地站在?地不动,夫才跳起来去哄女儿。
这一天的日子怎么就好像一年那么长哟。
晚上夫早早地上了床,妻说去外面走走给女儿看看哪里有卖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