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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样一句话,却像猛然杵进我心湖的一根栏杆,搅得波涛叠起。
微微点头:“四年了。”这三个字后面却隐住了我快要崩溃的心情。
他轻轻的笑,歪着头看我,蓦然道:“你变了不少呢,我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龙袍,只觉得面庞发烧。展露了个笑容,拉起龙袍给他看:“很可笑的东西吧。”
他摇头:“不,很美。这身衣服,在你身上才合适。”
我鼻子有些发酸,抬头看他,禁不住要问:“煌,我们怎么就到了今天这步……”
他抬起手,放在了我的额上,他温暖的体温裹着龙檀香气,慢慢的沁入了我的血脉。
“傻丫头,有些事情已经注定了的。”他安慰我一般的笑,“这个国家我无法再承担下去,怕要辛苦你了。”
“可我……”本来还想再对他说什么,唇却被他食指点住,然后是翎羽抚过一般的吻。
月光流水的笑容依然挂在他脸上。他朝我伸出了手,上面有圈淡淡的银色,嵌入血肉。
是我们的戒指。
心里一热,泪水终于掉了出来。
用手背抹着,却仍要心酸的笑:“你看看我,还是这样的没用,你怎么能把一个天下给我。”
他望着我,灯火映在他脸上,神祗一般。
将手放在他掌心,让他握住,我们的生命线便就交错。
随他迈上那一百零八级的台阶。缓缓的,一阶一阶的走。
我知道这是我们能一起走的最后的路。只能希望他没有尽头。
可这条路,这样的短,又是那样的长。
长到了我们的一生,却只能仓促结束。
鸡鸣了三遍,天该亮了,却被乌云压住,红黑纠缠。
他终是要将我的手松开。让我与他一起站在了天下的顶端。
身下是百姓,仰着头看着这上面的一切。他们不知道我与子煌的过往,只是在期待一个朝代的交替。
现实往往总是那么残酷。
子煌对着台下深深低下了头,他说,顺宪无能,枉负天下。
然后就站在了我的身侧。
我离他那样的近,甚至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我们之间只有咫尺的距离。我将自己的视线沉在了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我想对他说:子煌,等这一切都结束,我就陪你去种杏花。那时满天都会是粉雪般的薄云,云下有我们的孩子在嬉戏,我可以煮酒,你可以吹笛,好不好……好不好……
心里这样想了千百遍,鼻尖倏地传来了微凉的寒意。
抬头,方知道是雪落下来了。
星星点点,细细碎碎。
飘落的静寂无声。
我刚想转回头告诉他下雪了,却不想竟是被他一把拉住,然后往我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事物,就是一扯,让我顺势栽倒在了他的怀中。
有什么被刺中的声音。
惊呼,难以成言,心也揪紧。
听他在耳边说:“对不起。”
可一切都在我眼前朦胧。
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已深深的插入了他的肚腹,那温热的血在视线里弥散,像朵朵即将腐烂的芍药……
他抱着我,声音竟是那样的祥和。
我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泪水毫无意识的大滴大滴滚落。
只觉得一切希望,一切憧憬都在瞬间化为了尘埃,随这些细雪消散而去。
听见他的气息渐促,我却毫无办法。只能搂着他哭。问他为什么,他依旧在笑。
“逼你做了残忍的事了,对不起,娉兰,我不是个好皇帝。”
我拼命摇头,声音早已哽咽。
他却再也撑不住,身体略微摇晃,我只好用力抱紧他。
这万里长空中,开始下起了永世不融的大雪,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也挡住了所有曾经美好的奢望。
他积攒了些力气,将最后,最好,最完美的笑容,昙花一般在我眼前绽放,他说:“要是能永远这样抱着你,就好了……”
最后他的身体缓缓滑落,倒在地上。我依稀听见下面齐声高呼的万岁,然而我那一方世界,却已开始分崩离碎……
第62章
他在我的手中死去,我如何承担下这样的死别。
恍恍忽忽从紫薇阁上下来,恍恍忽忽接受朝拜,恍恍忽忽换了龙袍,又恍恍忽忽的坐上了紫辰殿那錾金盘龙椅上。
一切结束,却昏倒在那金砖上。
之后就大病了一场。
固执的不肯休息,彻夜候立在子煌棺木的旁边。
躺在里面的他,素容净面。月牙白色的龙袍,垂着紫玉珠碎。
那样平静,那样安详。
不想让人在我的身旁,便摒退了所有侍卫,想划出一个只有我跟他的世界。
外面风雪,有新年的钟声,一番喜庆。我却沉溺在自己的哀恸中,拔不出来。
只偶尔抬头,就看到了那人一直候立在外面的身影,被灯火拉的笔直,投射在乌光沉沉的砖地上。
我在守着我的过去,他在外面等着我们的将来。
该怎样迈过去,我不知道。
子煌快要下葬的那一天,希琰终于走进了殿内。他将我从地上扶起,轻轻在我耳边道:“已经够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我茫然的摇头,空洞的眼里早没了泪水。
看着希琰唤人进来,一套礼仪完毕,就要合那棺盖,我却像疯一般的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扒着那厚重的木头,不肯松开。
希琰在身后抱着我,用力的抱着我。
他说:“马上就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
我终还是累了,扭不过那力气,看着棺盖慢慢覆上了子煌的脸,这一次,是真正的诀别。
哭跪在地上。
看着他永远的离开我。
真的,恨不得就此随他而去……
子煌的墓在城西。
一片密静的森林之中。那天雪已积的没膝,刺骨的寒冷。我不知他长眠在这里,会不会感到寒冷。
转回身,看到了那些臣子担忧的神情。
心里顿时复杂的掐出血来。
他给了我一个天下,一个容不得我软弱的天下。
转回宫,病愈发的厉害。高烧,昏迷不醒,眼前都是些模糊的幻像。
想我们初见面的时候,我五岁,他九岁,似雾的杏花,如雪的衣衫。又想嫁给他时,皇宫上空那一片鬼魅迷离。还有虎骑关时的分别重逢,新年的酒醉,断断续续的幸福,刻入骨髓融入血脉的甜蜜。
但这些都是一触即碎。
挣扎着起来,看着屋外灯火昏昏,天明时分。
披上衣服往外走,绕过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定儿,打开房门,果然在旁边看到了那人。
他抱着剑,靠在墙上,微微阖着双目,却万分警觉,感到我靠近便立即睁开了眼。
“醒了。”他道。
“嗯……”
他望着廊外:“看来今年的雪,还要下一阵子。”
“大概吧……”
……
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叫他。
他转回头,看着我。
雪簌簌的落,却又安静。缓缓对他道:“我脾气不好,又太倔强。以往摔倒了,总不肯让人扶,非要一个人爬起来。可是这次……”顿住,靠在柱子上苦笑,“这次摔的太重,我怕是要起不来了,所以……要你扶我一把,扶我起来……”
话没说完,他已将我拥在了怀里。
他说:“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吧。”
子煌下葬了四日,我的身体才稍有好转。
倒不是药石见效,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倒下。刚登上大位,天下初定,本就不稳,再加上董商那边还尚未有下结果,如果我支撑不住,一切辛苦都可能会付诸流水。
这日商容来见。他已被封了开国成南王,一席紫袍加身,领袖口滚了紫貂毛,显得分外雍容华贵。想他是该如此的,当初那个沾酒就醉的人,现在也替我撑起了半边天下。
问他:“地方的公文布告都发下去了?”
他点头:“朝中的人事问题,臣拟了一张百人表,陛下可以从中挑选十余人担任各部要职,当然,陛下也可以从民间选拔,另外恩赦,科举的事宜也都已进入了轨道,您不用担心。”
我见他似乎有事藏在心里,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要禀奏吗?”
他犹豫了下,才道:“陛下,臣想让您见两个人。”
“谁?”
“您见过就知道。”
绮绫殿,昔日的冷宫,现在暂且成了囚禁前朝宫人的局所。
按我的意思,这些宫人若是愿意留下,便让他们留下,不愿意的给些银钱,让他们出去安家也好。
但总有些身份背景复杂的人被关押了起来,比如子煌曾经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