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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其实就是这样的残酷。现实象巨石一样的过来,他被碾得来一点一点剥下鲜亮的外衣,露出粗糙的肌肤与并不强健的血肉,所有掩藏在灵魂深处的懦弱与卑怯,从张开的每个毛孔里,挤压着露出了猥琐的马脚。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那本来,只是最后一张江湖的遮羞布。
却终于在那一夜,忽地也刹那被撕裂。他本来已经快没梦想了,他最后的梦想,在她身上。关于青春、关于歌唱。却象个恶作剧般,被他亲手灰飞烟灰。
皇帝的新衣。
他就是他妈的那个赤身裸体走在大街上的皇帝。
然后,皇帝就他妈的疯了。大街小巷地寻找自己最后一件衣服。那件衣服,应该属于春天。洗得白白的、浆得挺挺的,被阳光晾得干干的、被风卷起来的青草香灌得满满的。
白衬衫,有着冰冷与温暖质感的白衬衫。
他要去戏院。
戏院很冷清,青砖石墙。
它立春、它立秋,它荒芜,它重修,海棠依旧。
先天下,后天下,黄金屋,颜如玉,百代忧愁。
却原来繁华一梦,风流总被雨打风吹。
胡伯一言不发,只是拿了酒出来陪他喝。喝多了,面前却出现了王杨。
多么端正的一张脸,有着哀伤而真诚的眼睛:“大哥,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
回哪里去?
亮了车灯,却有倔强的人影沉默地立在车前:
“大哥,你若执意,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他妈的,都瞧不起他是不是,都赌他不敢是不是?
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雪亮的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逼近去,只是一秒,挡风玻璃前,大写了王杨苍白惊骇得变形的脸。
“大哥。”
却没有发出声音,张开的嘴,凹陷成一个突兀的黑洞,
然后,漫长的睡眠,在黑洞里一直地落下去、落下去,却又象是扑愣愣地要飞起来。
“智之,猜老子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反正不是我。出去买趟烟,回来你丫就睁了眼睛看我,倒把人吓了一跳。”
“是王杨。”
“噢,是那孙子。”
“孙子?”忽然又笑笑:“那孙子骤一出现,我倒觉着他象是上帝,专门就是来让我审判自己的。”
还是有点不清醒的,本来以为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天上烟雾飘,却忽地烟雾散去,凸显出黑色剪影的人来,端正的脸上泛了激动,却又停住,低了头:“大哥,对不起。”
大哥?
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忽然明白却原来还在人间。
王杨看了他,远远的站着:“大哥,我去叫医生过来。”
忽地冷静:“不用了。给我杯水。”
迟疑了一下,还是毕恭毕敬的倒了水过来。
喝了水,抬眼看王杨:“公司现在怎么样?”
恢复成过去的,听汇报的口气。
王杨完全没想到他说的竟然会是这句话,愣了愣,脱口而出:“大哥?”似又觉不妥,看看他神色:“你放心,很好。”
很好,当然会很好。
他忽然就淡淡的笑了:“你的确比我更努力。”
王杨看着他,忽然又有了些不安的神态。
“大哥。”
他还是淡淡的微笑,一字一顿:“好好做你的事。只是,不要再叫我大哥。”
太阳快下山了,阳光慢慢地稀薄下来,有水鸟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却又马上掠起,象毛笔字最后的收尾,淡得转瞬就没了痕迹。感觉得到石头下的湖水,在身下有着微微的荡漾,象是人生停不下来的呼吸,有一层一层的鼻息。
山上的歌也停了。
“智之,你接着唱吧。”
“唱什么?”
“随便。”
想了想:“给珍妹子听听我的童年好了。”
“让我们荡起双浆,
小船儿推开波浪,
湖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他们曾经都骑了单车,在落叶扑面的小路上疯狂追逐,她坐在岳子池的单车后面,大笑着在风里直直地伸出手去,跟了他们大声地一起唱: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一百八十一
医院。
激动的黄叔终于被被薛清芬押着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对她谆谆告诫一番:“明明,跟胡老师他们好好学学。”又紧张不安的搓了手:“薛老师,就麻烦您们了。”
她忽然就变成刚刚背了书包上学的小学生,正被家长和老师微笑着交接。本来看上去都是那么可爱的、云淡风清的老人家,却刹那都象了呲牙咧嘴的大灰狼。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跳出“江南七怪”四个字来。
江南七怪!
黄叔就是那飞天蝙蝠柯镇恶,胡伯就是那妙手书生朱聪,薛清芷么?当然是韩小莹了,薛清芬么,脑海里飞速地转一圈,只好委屈她作张阿生了。
正胡思乱想,头被轻轻一拍,是薛清芷,微笑着挑起唇角,却有掩也掩不住的风情:“小明明,你在想什么?”
薛清芷笑得还是很好看,原来,年老的女人,也可以微笑得这么的优雅:“陪我,到草地上走走。”
草地。
有花架,密密的蔷薇,散发出浓浓的香气。薛清芷坐下来,闭了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嗯,真香啊。年轻时总嫌这香味太浓了,现在老了,倒觉着这香味,能够这么肆无忌惮、不管不顾地开出来,真是可爱。小明明,你说是不是?”
她不知如何接口。薛清芷挑了眉看她,还是噙了狡黠的笑意:“小明明,难道不觉着我说得很有水平?”
她又差点咣铛倒在地上。
额的个神来。额的这薛家两姐妹啊。斜眼看见旁边有清洁工在扫地,真想把那扫帚夺下来给薛清芷骑上。
薛清芷微笑着:“小明明,你是不是在心里说,原来呀,优雅的薛姨是个巫婆。”
咣铛,
哪里有豆腐,赶紧拿来让她撞死。
薛清芷还是似笑非笑的:“小明明,其实,女人呢,本来就应该做巫婆的。做巫婆多好玩啊,可以骑扫帚在天上乱飞,可以做各种各样有趣的汤,看看谁不顺眼了,就把他变成哈蟆。”她说得有趣,手里却是漫不经心地捻了一朵蔷薇在鼻下嗅,嗅得她忽有点紧张,这花,不会忽然就跳只哈蟆出来吧?却听到薛清芷的声音悠悠响起:“小明明,你眼睛睁那么大干吗?”
一时完全没回过神:“啊?”
薛清芷笑得眉眼都弯弯的了:“小明明,果然还是小明明。这才是小明明。”笑嘻嘻地又拍了拍她脑袋:“你呀个小毛头,跟《和氏璧》这出戏,生生才是天生一对。胡镠那老东西,动不动就悲春伤秋的,哪配得上它?”
这话,额的又个神来,是胁持还是夸奖啊?
小学生终于忍不住要举手发言了:“薛姨,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口气里,果然是属于小学生追根究底的坚持。
薛清芷还是漫不经心的:“真是小孩子,什么都坚持要个答案。”说完,还是笑盈盈的似喜非喜:“明明,知不知道薛姨以前是做什么的?”
不是唱戏的么?
薛清芷轻笑一声,摊了捻碎的花,可劲的一吹,那碎碎的花瓣被吹出了老远:“嗯,我主业是唱戏,副业呢,”她偏了头,看着车镜明,有些调皮的神气:“陪酒的。”
陪酒?!
当场呆若木鸡:“啊?”
有风吹过来了,徘徊在花枝低徊的藤架下,浓烈的香气,浓得有几分迷晕,人随风过,一段岁月,自在花开花落。
“明明,说实话,娱乐圈呢,跟别的圈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它比别的圈更放大在众人面前而已。俗话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人嘛,总是喜欢看别人的戏的。”
忽然地就又有些发呆,想起莲花里那些悬浮着的、大大小小的眼睛来。
“我那时唱戏,有了些小小的名气。有名气了,就有人来邀请。什么俱乐部、夜总会。只要价码高,我都去唱,想听戏的我就唱戏,想听歌的我就唱歌。而且,这些地方,总是有老板愿意来的,以前的师父跟我讲,人在江湖,要紧地是识得人情世故,所以唱完了,我也会陪他们喝上几杯,大家联络联络感情。”
然后,就是有一天了。
俗话说:有一天,还是唱完了拿手的戏,绰绰婷婷地下台,看到胡家的几位公子也来捧场,就过去了。
大少爷就推了一个人出来介绍:“我家十三弟,胡镠,刚从国外念医学回来。”
那胡镠一点礼貌全无,从眼镜片后,只直直地看着她,她心想是不是在国外太久没见到东方美女,只顾上花痴了,却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