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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我以前挺讨厌他的。知道吗?他生前,我为了安安揍他,打得很重,他没有回击,出乎我意料。”
“别说——”她侧过脸。
“很奇怪的,他走后,我倒是想起他以前在畅意的情景。我们一起联手打过几个单,配合还默契。他是个有心人,看待事情,角度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些。以前,觉得他有点不够磊落,阴损,现在想,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有资本光明的。大家的生活环境不一样,认识不一样,走的路自然也不会一样。其实,我也挺阴损的,我的阴损就是心安理得地利用别人的阴损,还要维持自己道德的优越。说实话,在朗恩的事情上觉得挺抱歉的,他未必有出卖我的念头,但是我不得不防。锦年,对你我也说声抱歉。很多事情,必须经过时间沉淀,置身其中的时候,容易坐井观天,觉得世事不过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现在回头琢磨,才觉得当初的很多判断都特别武断。话兜了一圈,锦年,我只是想跟你说,我理解他在你心中的分量,理解你为什么会对他念念不忘。。。。。。〃我不爱说这类话,很不洒脱,我是那种即使在退场的时候也要维持风度的,但这一次,我愿意放低身段。
“你别说了好吗?”她抽泣,很快就泣不成声。
她后来断续说:“我对自己恨得不行。他从来就不相信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可我从来就相信。事实证明他是对的。我伤害他。现在回想起以前他给我打电话,一遍遍求我,叫我不要离开他,说他有什么不好,指出来,他一定改。。。。。。我就非常非常难过。我可以不去爱他,我当时怎么荒唐到要这样伤害他。他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也没亲人,就信我一个,可我一点都不关心他,就知道想着我自己的感觉。那么多年,就随他一个人在外边辛苦,单纯地问声好都没有。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求我跟他一起走,我不肯,他说我不够爱他把手表摔坏了。他千方百计去找真相,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什么真相。我不够爱他,我配不上他的爱。他没有办法面对这份感情,背井离乡,他不是逃避,而是想他什么都没有了,但至少还可以拥有我的梦想。你不知道他拍了多少照片,写了详细的附注,我看了,真的为他难过。他何必这样对我?不值得的。我决定嫁给他,什么都不想,要结婚。可是,我最后还是丢下了他。他咳嗽,奄奄一息,说锦年,你上去等我,可我把他扔下了。你不知道,他连个葬身之地都没有啊,就这么草率地被处埋掉了。我每次想起来就揪心,不知道灵魂会不会飘,我希望他到我身边,我也永远爱着他,我错了。。。。。。”锦年说不下去了,就是扑簌簌地掉眼泪,边擦,边流。眼里都是绝望的痛楚。我看得也很难过,只是没法出声。
觉明——求仁得仁
很长时间后,她才没有生息。她累了,弓腰收腿蜷缩在沙发里。细细小小的身体,看上去像一个被弃的婴儿。
我找了床毯子,给她盖上,就坐在她身边。其实我很想抱住她,给她抚慰。然而这些亲昵的动作,终是不敢做。
就如陈勉发现血缘将他与她隔成天堑,此刻,陈勉之死,将我与她也隔成天堑。
夜幕渐渐降临。锦年从自己摧枯拉朽的黑暗记忆中探出头,“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她侧脸栖着一小片从窗户流进来的月光,眼泪已经干涸,眼圈还肿着。我哪里放心得下,说:“锦年,跟我回去吧。。。。。。你妈妈很担心你。”
她坐起来,下颌一下下触着膝盖,良久,“觉明,你别再找我了。”
“谁说我找你?”我被噎了。
她深吸了口气,好像是横了心,急速地说:“我不爱你,也不可能再爱你。”
我像被什么急剧扎了一下,一星星的痛,痛从肺腑蜿蜒上来爬到舌尖的时候,竟自作主张地拐了个弯变成了嘿嘿的笑。
她迷惘地研究我。
我拍着她的肩,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啊?那我就可怜到底,裴锦年,求你再加一句话,沈觉明,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我说完,即出门。
我觉得自己很无聊,爱与不爱,如今追问起来又有什么意思?
6
第二日,锦年打电话到我酒店,像我道歉。
我说,你为什么道歉。她说,让你难过。
“道歉有用吗?”
“我无意伤害你。”
“锦年,如果我死去,你会不会像记得他那样记得我?”
“你……”
我笑,“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我决定提早终止假期,因为写小楷也无法阻止情绪的低落。宣纸上的字,一个个面目可憎,而我本不该自寻烦恼。
回前,又收到锦年的电话,说,有东西要托我捎给她母亲,问我是否方便去她那取。
拒绝不够大气,我也从来没想要拒绝她,就跟她约了晚上的时间。
我没想到的是,应门的是一个欧洲男人,很年轻的样子,最多20出头,论五官谈不上英俊,但是身形伟岸,汗湿的T恤紧绷在身上,浮凸出左右两枚发达的胸肌,约等于好几百斤的TNT。
我错愕,不爽的感觉自腹内升起。
“嗨,沈?裴的朋友?我是史蒂文,认识你很高兴。”男人热情地与我握手,又耸耸肩,侧向一边做个“请进”的手势,像男主人一般自在熟络。
锦年这是从厨房蹿出来,给我介绍,“史蒂文,我的学生。你来得巧,一起吃饭吧。”
屋里飘荡着油烟,很呛人。我咳嗽几声。想,什么叫来得巧?是来得不合时宜吧,干扰了她的浪漫晚餐。
觉明——求仁得仁
吃醋的感觉真叫人倒胃口。我克制住,尽量淡漠地说:“把东西给我。”
“都做好了,吃了再走吧。”锦年有礼有节。
“不了。你们享用吧。”
史蒂文手搭在锦年的肩上,俯身凑至她耳畔,用一种只属于情人问的轻佻口吻说:“亲爱的,可以吃中国大餐了吗?”
锦年“嗯”一声,眼睛朝他一扫,水汪汪的,在我看来,简直媚态横生。
我背过身,急躁地,“快一点行不?”
“哦。”锦年取了来,递给我,“谢谢啊!真不吃了?”眼睛亮亮的,分明是巴不得我不吃,我感觉糟透了,啪地摔门走。
爬下楼梯费了很多劲,脑子无从思考,只觉得小腹有火星噼里啪啦闪跳。待跨出楼道,进入流光溢彩的暮色,火星已连成愤怒的火焰,一波波涌上来。她怎么回事?找个四肢发达的家伙成心气我?
我给她打电话,“你下来。”
“后悔了吧,上来吧。我们还没开始吃。”她笑嘻嘻的。
“我叫你下来!中国话听不懂啊?”我提高嗓门。
“觉明,讲点道理,你知道我有客。”
“哼,什么客?”我冷笑。
她没好气,“对,如你想象。”要挂电话,我忙说,“你敢挂?是不是要我冲上来跟他打一架你才肯下来?”
“你发什么毛病?我跟他早约好的,我叫你晚上来,现在几点,七点,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你嫌我来得早?你怎么就不知道请我吃饭?哎,谁替你扛东西回家?我是你谁你敢这样支使我?”
也许是我语音中的暴躁叫她害怕,她不久后踢踢踏踏下来了。
我攥住她的胳膊,直直往马路牙子走。她哎哎地叫,“别动手动脚,有话好好说。”我不理,欠身招的士。
“沈觉明,说过了,我有客在!”她踢我。
“他出多少钱,嗯?”
“你神经病——”
终于有车停下,我抱她进去,她负隅顽抗。
司机回头,纳闷地张着嘴。我递过钱,“某某酒店,谢谢!”
美国司机也有见钱眼开的,收了大面额的钱,把车开得一溜烟地快。
锦年知道逃不脱了,平静下来,借我的手机给她的客人打电话。
还我手机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手腕一道青紫的抓痕尚未褪色,然而是她自讨苦吃,不是吗?她存心的,找一个男人当面羞辱我,她觉得她那一句不爱还不够狠吗?
到酒店,我仍就像抓俘虏一样对待她。她忍无可忍,说:“我有脚,能否尊重我?”
“你尊重我吗?”我摁电梯。
她看出我的醋意,怎么啦?不舒服?“
“你到伦敦干什么,鬼混?”电梯冉冉上升。
“需要你管吗?”
“我代陈勉管。几天前,谁哭哭啼啼叫着喊着要爱人家一辈子?”
她面色一寒,“跟你没关系,少提他名字。”
“就你这种人,谁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