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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宅一生。
那般好闻的味道,原来还是出自顾盼的调配。
我想起我自制香水,喷在衣柜,觉明嗅着:怎么这么怪?对情调的挥霍,我自愧无能。顾盼才能跟他匹敌吧。
顾盼穿什么内衣?床头灯调什么色系?配什么音乐?
什么姿势?
我酸。酸的时候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庸俗。
头却痛了起来。
我掏出小镜子照:还是以前那张脸,只不过尖下巴变圆了。那是安逸的象征。黄豆一样的眼睛没有任何神采。脸部神情有灰突突的挫败感。
我幸福吗?
怔忡。
听到脚步声,我收起镜子。沈觉明推门进来:“怎么来?”
我说:“无聊。”
沈觉明看看时间,“中饭吃了吗?”
我吃了一肚子茶水和气,很饱,“吃过了。”
“走吧,陪我再吃点。”他过来拉我,瞅出我状态不好,“要真无聊,到我这边谋个事?”正好途经秘书室,我说,“做你秘书可以吗?”
他脸色一变。
“你秘书呢?”我一指空位。
沈觉明说,“前任走后,一直物色不到合适的。”
“那不如把前任留下。”
他绷住脸,“听什么了?”
“是顾盼吧。”
“只是前任。”他努力平静。
进电梯,有员工向他问好,目光小心划过我。
这样的目光是否划过顾盼。那个时候,她和他也是为人瞩目兼非议的一对吧。现在安插异性秘书很少见了,纵然他不过看在她父亲的面子,安排她实习。总易于留下被人涂染花边的余地。他不管。
我们在车上沉闷无言。良久,他向我解释:“顾盼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我不想得罪。原本不指望她做什么,然而她的确敬业称职,实习后就一直留。后来怕你有想法,才辞退的。如今确实会按照她这样的标准找人。你别介意我这样说,我很少以私徇公,虽然——”
“我并不介意。”我说。心里酸溜溜的。
沈觉明说:“她找你了?”
我没回答他,问:“你喜欢我什么?不够漂亮,不够贤惠,不懂情调,没有品位,有点任性有点自私。”
“大概就是这个不够。哪一点都不够,可就组建了一个生动的你。”
这话让我有点动容。可他接着说:“你还没说一句话,你还不够爱我。正因你不够爱我,才比别人对我更有吸引力。”
“你吞那么多苍蝇,跟我在一起,就为了争一口气?”
他闭住嘴。良久才浅淡地笑笑,“你别瞎想。”他这个样子,让我好难过。我其实愿意他发火、咆哮,跟以前一样恶狠狠骂我,“你脑子里想什么啊,我用一生幸福来争一口气?”再不济,也该有个紧张的表情啊。难道他与顾盼真的有那么幸福?
我没有陪他吃饭,在一家商场前让他停下,说要买东西。他没有勉强我。
那天晚上,我死活睡不着,起身,披了衣服去阳台。
刚下过雨,长空如墨,云层厚重地游移着。万家灯火遍撒其间,露出星星一样温暖的光泽。风卷在天地间,拂去白天的暑热,留下惬意的凉。
觉明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无声地把我抱住。我微微仰躺着,任自己的身体小小地柔软地消失在他臂膀围成的世界中,夜的颜色风的感觉和他的身上的温度构成了此后我行走天涯时对他唯一的记忆。
这个无所事事的夏季。本以为事事都可以。
“觉明,要是我,沦落成一个跟别人都一样的黄脸婆,不再有以前吸引你的品质,你是否会厌倦呢?”
“怎么问这个?”
“回答我。”
“这个,诚实地说,会吧。”
“我以前有个梦想,想周游世界。我想去实现它。”
“可是我怎么办?”他含糊地说。他这样说的时候,分明是爱我的。
“想我的时候,我就回来。”我这样说的时候,分明也是爱他的。
他把下颌靠在我发丝间,柔柔地叫我:“锦年,锦年……”
“恩。恩……”我一遍遍回应他。
“因为你对我隐瞒,我也不想向你完全展开。”
“我明白。”
“你说,我们两人维持着一个倾斜的弧度。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其实想保留,是因为尚有牵挂。隔一阵,对我们不是坏事。”
“你想去哪里呢?”
“英国。”
……
我开始行动。联系学校、学习语言。觉明没有阻止,但应该有矛盾。他平时很少抽烟,只要抽,必是到了心乱如麻、难以抉择的时候。可那些天,他一天一包的量。
婆婆闻讯,赶过来劝,“好好的,怎么要出去?”婆婆的表情与语气一反往常的严肃。
我说,想趁年轻,出去走走。
婆婆说,你是为阿盼吧……觉明的确对不起你。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好,结婚那天,你缺席,后来,也是你扔下他,半年不归。你怎么可以指望把丈夫扔半年不出一点事呢。其实,你和阿盼,我们大人当时更属意阿盼,你们婚后分居,我们也跟觉明商量着是否离婚,毕竟,你们也没走正式的仪式。他当初说不能就这么放过你,可我知道,他是放不下你。现在好端端的,你又说走就走。纵使不考虑我们老人家要孙子的想法,也得为他考虑考虑啊。他人在盛年,工作又辛苦。不是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要出去,未若先离了吧。彼此也都没束缚。
我没语。半晌说:听觉明的。
婆婆砰地站起来,是真的生了气,“你也真上套了,我看我儿子的确没有必要这样待你。”
我走前,并没有办离婚。
我没想,觉明也不想。
我们难分难舍,又各有心病。难以言说。只有离开。
我签下后,顾盼给我打电话,将陈勉的地址告诉我。为了得到觉明,她真是用足了心思。不惜在茫茫人海觅出一个与她不相干人的踪影,只为了制衡我。比起她对觉明的上心,我真的远远甩在后面。可感情可以这样步步为营吗?
我从来就是一团混沌,也从来收拾不干净自己。跟觉明散步的时候觉得好,床上打闹的时候觉得好,在阳台上彼此静静拥着也好。只是好。没有想过,天长地久或别的。
我记下顾盼提供的地址。我不一定会去见陈勉,即便见,我想也只是远远一眼,看看他好不好,决不进入他私生活的半径。我出去,本质上与陈勉无关,我一直是个蠢蠢欲动的人,细流般的平静不足以吸引我。
顾盼说:“你放心,虽然没签协议,我仍会履行部分承诺。其实陈勉的地址我是从安安那里套到的口风。我一点都不看好安安跟陈先生。你有没有觉得他们兄妹俩,都有点不切实际?脚在尘寰,心在云端。”
其实不只他们俩,好多人都这样。生活永远在别处。
顾盼还说:“我爸爸决定跟畅意进行全方位的合作,在技术、业务、营销上结成统一战线。……锦年,你听不出来内在的意义吗?觉明此前被朗恩压制,全线萎靡,现在正好重振旗鼓。”
这大概也是觉明愿意放我走的缘故吧。顾盼的父亲不会做没好处的事,肯定是嗅到了其中的光明意味。
我离开南京那日,逢着觉明跟顾盼父亲的公司签约。他没法送我。但是他也说过,并不打算送。
我到北京,翌日由安安送至首都机场。
北京已经很冷。沿途树木都被剃了光头,没有剃光的,被塑料纸紧紧包裹着。天气却很好,天空湛蓝,鸽子泠泠地掠过,带来了丰盛的日光。我和安安沐浴在斜打进来的透亮光线中。我侧过脸,看到安安脸部的肌肤好白好亮,都能看清里头血管精巧的分布;细细的绒毛浮在轮廓线上,带着呼吸时的轻微的颤动。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没说。她大概也一样。只在航站楼大厅,拥抱了下,拥抱并没给我们拉近距离;相反,像柔软的石头,生生地硌醒了我们。
再不能没心没肺的亲热了。
不沾欲望的纯洁岁月已经远远走了。所谓的纯洁与美好,原来是盛放在成长这枚粗糙的容器内;摇晃的时候,会听到记忆的巷壁传来似是而非的唏嘘。
我收到最后一个电话,来自觉明。
他说:我现在就想你了。
我关闭。
飞机在跑道上不断加速,一个仰起,在瞬间,与地面完成一个倾斜的弧度。
那是我和觉明的情感弧角。
飞机脱离地球的引力,向高空呼啸而去。我们也一样。游移与偏离是活在像金字塔一样坚实的秩序中的芸芸众生们所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