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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君(高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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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胡里图问道:“姑娘可能暂抽身片刻,随我到宾馆。

我有要紧话奉告。”

乌娜诺有点踌躇,一则无人看店,再则怕惹起闲话。想一想说:“后面有间屋子还算僻静,就怕有人闯进来,不妨请胡将军带来的弟兄们挡一挡。”

“这也可以。请引路。”

于是乌娜诺带着胡里图到她卧室。入门便隐隐闻到一种似兰似麝,莫可名状的异香,不觉心头一荡,赶紧眼观鼻,鼻观心地收摄心神。

“胡将军,有话请吩咐。”

“久闻姑娘深明大义。”胡里图将想好的话,念书似地背了出来:“如今有个难题,要靠你的大力。”

“汉家以昭君许婚单于,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如今汉家天子虽已应允照婚约行事,其实心中不愿,有所刁难,开来一张贡礼单子,是我们力量所万万及不到的,倘或拒绝,便将失和,说不定大兴兵戎。如今要请姑娘救一救呼韩邪的族人。”

听到这话,乌娜诺顿觉双肩沉重,负荷不胜。但勇气还是有的。“胡将军,”她说:“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

“做你一定做得到,就怕你不愿意。”

听这么一说,乌娜诺不免狐疑,不过话已说出口,她亦不愿更改,只说:“请胡将军说来听。”

“是这样,”胡里图放松了声音:“此事的关键,全在中书令石显一个人身上。只要他肯帮忙,自然无事。如今就是要你设法,能劝得他肯帮忙。”

“喔!”乌娜诺沉着地问:“我能有什么法子?”

问到这话,胡里图有些碍口,答语就有些结结巴巴了,“我想请石中书来赴宴,只请他一个人,另外要请人劝他的酒,也是一个人。就是,就是姑娘你。”

乌娜诺完全明白了,是不是能答应还待考虑。不过有句话非得先确实求证不可。她想了一下,含蓄地问:“都是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

“对了!”难出口的话已经出了口,以后就容易了,所以胡里图答得很快:“如果不是一个人对一个人,那些关系重要的话,怎么会有机会说?”

想想也是,乌娜诺觉得自己的话问得多余,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笑得极甜。

“姑娘,”胡里图的口舌忽然变得很伶俐了:“凭你这一笑,石中书就会听你的话,不信你试试。”

“果然只是笑一笑,对大家便有那么多好处,我又何乐不为?无奈——”她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在犹豫,胡里图心想,不必逼她,静静地等待,让她考虑周详,结果会比用言语逼她更为圆满。

果然,乌娜诺怎么样也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但也不十分甘愿,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只有一个做法,比较有意思。

“我可以答应。不过,请胡将军亦答应我一件事。”

“好!好!”胡里图一连声地:“你说!你说!”

“除非你把毛延寿杀掉。”

“这——”胡里图一愣,旋即想到一个极好回答:“姑娘你放心好了!怕汉家天子不杀毛延寿?”

“不!那不算。要胡将军你,或单于把他杀掉。”

“这有点难——”

“有难处就不必谈了。”乌娜诺抢着说。

胡里图大吃一惊,深怕她借此反悔,急忙说道,“杀、杀!一定杀毛延寿,不过,姑娘,你得说个缘故我听。”

“一切是非灾祸,都是毛延寿引起来的,他是个罪魁祸首,不杀他我不甘心。”

“好!”胡里图明白她不是故意出难题,以便食言,心就比较定了,很沉着地说:“姑娘,你总想过,在这里我是无法杀毛延寿的。”

“那么,到哪里才能杀他呢?”

“姑娘,”胡里图劝她:“你不要心急,毛延寿一定杀得掉。

可是事情有个做法,操之过急,反而会起变化。因为石中书虽恨毛延寿,可是他到底是汉家的臣子。打狗要看主人面,就是一条恶狗,亦不能随便处置,等他到我们那里,我请单于把他扣留,然后通知石中书,按上他一个罪名,这样杀他,才无后患。”

他的话不错,但乌娜诺听不进去。心里在想,有个最简单的办法,在石中书面前告上一个密,立即拿毛延寿一刀斩讫,岂不省事。

这样一想,对于胡里图的要求,自再无犹豫之理,点点头说:“我听胡将军的安排就是。”

第二十七章

石显纳宠,极少人知。在相府中,当然是例外,不过石显治家,向来严肃,所以亦没有人敢随便谈论。消息到底瞒不住,甚至连宫中都知道了。

“听说你纳了胡女为妾。”皇帝率直问说:“可有这话?”

石显不防皇帝会有此一问,脸上不免有窘色。幸好是俯伏着,得以遮掩,“臣死罪!”他这样解释:“是胡里图特意向臣试探。臣如不纳此女,易启其疑心,会误了大事,所以从权而行。”

“这也罢了!”皇帝又说:“我亦疑心胡里图是一条美人计,借此希冀减免贡礼。”

“臣岂能中他的计?”这件事,石显是早就想好了说法的。

所以斩钉截铁地答说:“而且臣亦不能不分清公私,胡里图苦苦哀求,臣只答应他减免四分之一。余下应贡之数。胡里图已派人回去,通知准备了。”

这是一句空话。等陈汤大功一成,予取予求,所谓“贡礼”,根本就不必再谈。但皇帝被蒙住了,嘉许地说:“我亦知道你在这上面是不会马虎的。”

“食君之祥禄,忠君之事,决不敢徇私害公。”

“我知道,我知道。”皇帝问道:“王襄夫妇什么时候到京?”接王襄夫妇到长安,是皇帝在夜探冷宫,答应了昭君的。

行文到归州时,只为王夫人有恙在身,恐怕昭君惦念,只托词严冬行旅不便,开春上京,如今犹在路上,大概还有十天才能抵达。

听得石显的回奏,皇帝说道:“既然如此,出塞之期就定在半个月以后好了。”

“是!”石显答说:“半个月以后动身正好,再迟则塞外已在盛夏,士卒疲惫,战力受损,殊非所宜。”

在王夫人的感觉中,相见何如不见。因为见了面母女相聚不过几天功夫,则又要硬生生地分离了。

当然,昭君只到雁门关口,便可悄悄回返长安,不过这是极大的机密,倘或泄漏,满盘皆输。昭君最顾大局,宁可忍受老母的淋漓泪眼,不敢以道破真相作为绝好的慰藉。

就是这短短的几天,亦以长公主的体制,不能每天相聚。五天之中只不过见了三次面而已。第六天再到王襄夫妇所住的驿馆,是正式向父母辞行。

“要走了!”王夫人魂飞天外:“是,是哪一天?”本想说后天,昭君实在不忍,只好骗一骗母亲,“就在这几天,”她说:“待女儿先换衣服。”

由秀春、逸秋服侍着,昭君卸去长公主的服饰,更换了在家做女儿所穿的家常衣服,出来重新给父母行礼。

“刚才女儿穿的是长公主的服饰,体制所关,不便给爹娘磕头。如今不碍了,爹娘请上座,等女儿行礼。”

老夫妇俩不在乎这些礼节,昭君还是磕下头去。说到“辞行”二字,王夫人禁不住失声而哭。王襄劝道:“这还不是跟选入深宫,再难见面一样,你亦不必难过。”

“深宫与塞外不同。”王夫人哽咽着说:“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娘!”心如刀绞的昭君,忍不住暗示:“当初选入宫去,今天不还是见了面?虽到塞外,说不定也跟今天一样,再能见面。”

不说王夫人,就是王襄,亦何能体得话中的深意?王夫人认定了此番生离,便同死别,而尘沙万里之行,以昭君的娇弱,是不是能安然到达,更难释怀。越说越伤心,忍不住放声大哭。这就不但昭君,连秀春、逸秋亦都陪上好些眼泪。

见此光景,不觉激起王襄的雄心壮志,“你不必哭了,”他对妻子说:“我送了女儿去,看她安顿好了再回来,那样,你就比较可以放心了。”

“这,”王夫人收住眼泪说:“好像也是一个办法。”

“万万使不得,”昭君摇着双手说:“虽说爹爹久在胡地,年纪到底大了,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的辛苦?”

“我年纪虽大,精神极好。再说又是走熟的路,不要紧的!”

“怎说不要紧?塞外万里之行,非比等闲,一路风霜雨雪欺凌,万一有点病痛,岂不受苦?那时,”昭君转脸说道:“娘,你老人家惦念我一个,已经够受的了,若还要惦念爹爹,那种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这番话说得极其透彻,王襄自动打消了原意,只将此去的道路的艰险,哪里该当心,哪里不妨稍作留连,以及塞外的风土人情,还有做一个阏氏应尽的道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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