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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极其狡狯,打听得制台有这个毛病,又打听得制台还有一个下贱脾气,有天上院,制台说起:“我兄弟年老了,不中用了,碰着一点操心事,就觉着摆脱不开。而且骨头痛有了三十多年,时时要发。”旁边一位候补道插嘴道:“老帅上系社稷,下系民生,总应该调养调养身子,好替国家办事。”制台道:“说是调养,我兄弟也不知请过若干医生了,怎奈这骨头痛非药石可疗,这便如何是好?”黄世昌抢着说道:“药石是不相干的,最好用古人按摩的法子,或者见效,亦未可知。”制台连连点头道:“你这话说得是,但是一时那里去找这个按摩的人呢?”
黄世昌又问道:“卑府的妻子就会,大人不信,可叫他来试试。”制台愕然道:“老兄不过三十上下,令正的年纪也不会大到那里去,耳目众多,声名攸碍这是如何使得呢?”黄世昌又忙回道:“老帅德高望重,又兼总理封圻,卑府在老帅跟前当差,犹如老帅子侄一样,老帅犹如卑府的父母一样,难道说父母有了病,媳妇就不能上去伺奉么?”制台道:“话虽如此,究竟有些不便。”黄世昌道:“老帅这样的年纪,得了这样的毛病,又是刚才某道说的:上系社稷,下系民生。况且卑府受老帅的厚恩,就是碎骨、粉身,也不能报答老帅的恩典。卑府的妻子进来和老帅按摩按摩,老帅倘然好了,这就是如天之福了,老帅还有什么顾忌呢?”制台点头道:“好。”黄世昌当下又站起来道:“卑府下去,就传谕卑府的妻子,叫他进来就是了。”制台道:“不拘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限定一日半日。”
黄世昌答应了几声“是”。一面制台端茶送客。黄世昌和那位候补道下了院,各回公馆。黄世昌吩咐轿班,加紧跑路,有要紧事要回公馆去,轿夫答应,健步如飞,不多一刻,到了。
黄世昌下了轿,他的太太接着,黄世昌便一五一十告诉了他的太太,他的太太今年年纪不大,不过二十七八,倒也是个老惯家,就居之不疑,一口答应了。黄世昌大喜,又出来到院上,找着了内巡捕,说明原委,托他照应照应,又许他银子。内巡捕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说:“黄大人请放心,一切都有我呢。”
黄世昌回去,忙忙碌碌吃了顿饭,一面催太太妆扮起来,把箱子里的衣掌拣一套上好的穿好,外面仍旧要用红裙、披风、朝珠、补褂,太太依了他的话,果然打开镜子,细匀铅黄。差不多天快黑了,雇了一乘小轿,抬着太太,自己坐着轿子在前头走。到得院上,轿子歇下。黄世昌叮嘱太太耐心等着,自己又找着内巡捕,说:“贱内已经来了,请上去回一声。”内巡捕道:“既然和我们大人说好了,可不必回了,待卑职领了太太上去罢。”黄世昌道:“更好、更好。”旋转身来,走到太太的轿子旁边,说了无数若干的话,太太一一点头应允。少时内巡捕过来,黄世昌忙叫太太出轿相见,太太大方的很,福了一福,内巡捕还了礼,便道:“太太随我上去就是了。”黄世昌又把刚才托他照应的话重述了一遍。内巡捕道:“这个自然。”
黄世昌的太太,便随着内巡捕,袅袅婷婷的走进去了。黄世昌站在宅门外面,呆呆的等候,一直等了三四个钟头,已是黄昏时候了,辕门上放炮封门,黄世昌只得无精打采的回去,孤孤凄凑的睡了。
一宵易过,又到天明,赶到院上去,不特毫不消息,而且连内巡捕也不照面了。黄世昌心里十分着急,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看看一日过了,又是一日,黄世昌茶不思,饭不想,就和失落了什么东西一样,一个人独坐在家里倘眼泪,心里想道:“早知如此,何必如此?真是俗语说的:哑子吃黄连,说不出来的苦。”这日有些头痛发热,躺在…上,不能起身。家人们看见老爷病了,太太又不曾回来过,更是六神无主。一个贴身管家叫做王荣的,忙着替老爷上院请感冒假,又忙着替老爷请医生,打了药来煎好了,送给老爷服下,又劝老爷静心保养。
黄世昌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病了一日是两日,忽然觉得有人揭开帐子,问他怎么样了?黄世昌一惊而醒,睁开眼睛一看,他的太太如花似玉的正坐在…沿上哩。黄世昌一见太太的面,不觉哑着喉咙把眼泪直淌出来。太太笑道:“何必如此?我不过贪玩多住了两天,就把你急病了,你也太不中用了。”说罢,在袖子里掏出一方绢子,在黄世昌脸上来回擦那眼泪,一只手望怀里摸了半日,摸出一件东西来,递在黄世昌手中。黄世昌一见,是紫花印的马封,心里不住的突突乱跳,连忙拆开来一看,原来是制台委他办铜圆局提调的札子,珠笔标的年月日还没有干。黄世昌在…上一骨碌爬将起来,也不及说什么,就和太太磕了一个头,太太连忙拉他起来,说:“仔细,给老妈子看了笑话!”黄世昌自从看见了这个札子,他的病立刻全愈,一面披长衣服,一面叫老妈子打洗脸水。正在盥漱的时候,只听见隔着门帘王荣的声音道:“高妈回一声罢,江宁上元两县王、朱两位大老爷,跟着江宁府邹大人都来了,说是要面见老爷道喜呢。”黄世昌连忙道:“不敢当,挡驾。”王荣又回道:“都进来在厅上呢。”黄世昌忙喊拿衣帽,横七竖八的穿上,三脚两步跨出去了。少时,把江宁上元两县和江宁府送去了,又喊轿班伺候上院谢委。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闷到头来瞌睡多。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论革命幕府纵清谈 救月食官衙循旧例
却说黄世昌穿了衣帽,坐了轿子,到得制台衙门下轿,刚下轿就看见替他太太引路的那个巡捕,巡捕对他说了一声“恭喜”!黄世昌道:“一切都仰仗大力,兄弟感激万分,改天还要到公馆里来叩谢。”巡捕道:“岂敢,岂敢。”一面说,一面问黄世昌道:“手本呢?等我替你上去回罢。”黄世昌道:“如此,益发费老哥的心了。”巡捕早伸手在他跟班的手里要过手本,登登登的一直上去了。黄世昌仍旧到官厅上去老等。
有些同寅见了他,一个个掇臀捧屁的道喜,黄世昌-一回礼,有些素日和黄世昌不对的,却在一旁咕哝道:“靠着老婆的本事,求到了差事,也算不得什么能耐!”黄世昌只得付诸不理。
一回儿,巡捕匆匆走出来,说:“请黄大人。老帅传话给众位大人道乏。这是官场一句门面话,骨子里叫做不见。大家没有指望,便一哄而散了。
黄世昌跟着巡捕直到里面,见过制台,磕了头起来,照例说了几句感激涕零的话,制台也照例勉励他几句,叫他以后勤慎办公。说完了。制台心上还想有别的说话,一看府下站着五六个人,又有巡捕,又有跟班,忽然一个不好意思,亦就不说下去了。只点了两点头,以示彼此心照,然后端茶送客。黄世昌下去了。至于到差视事那些门面话,也无庸细说了。
再说冲天炮自从和余小琴鬼混在一起,冲天炮是直爽的人,余小琴是阴险的人,他们的口头禅是“维新”两个字,因此引为同志,谁想性情却不大相同的。余小琴借着冲天炮和他密切,常常有关说的事件,冲天炮原无不可,那知那班幕府,却看得透亮,暗想:“我们里面打得铁桶似的,上下相连,于今横里钻进一个余小琴来,坏我们的道路,很不自在。先以为冲天炮是制台的爱子,他在里面,要是搬动几句,大家都有些站不住,后来看见制台为着冲天炮在外胡闹,略略有些风闻,加以冲天炮在外面倡言革命,又有人把他的什么唐太宗、唐高祖的话告诉了制台,制台不免生气,着实把儿子训斥了几顿,冲天炮不服,反和老子顶撞,因此制台也有些厌恶他了。幕府里得着了这个消息,凡是冲天炮有什么事,或是应承了余小琴的请托,叫幕府里拟批稿,幕府里面子上虽含糊答应,暗地里却给他个按兵不动,冲天炮也无可如何。余小琴起初还怪冲天炮,后来知道他有不能专擅之苦,便大失所望。冲天炮因怕余小琴絮聒,也和他疏远了。这时候倒同着一个新进来的幕府,叫做邹绍衍,很说得来。这邹绍衍是浙江人,是个主事,新学旧学,都有心得,冲天炮十分敬服他。邹绍衍却是个热心人,见冲天炮维新习气过深,时时想要劝化他,常于闲谈的时候乘机规劝。无奈冲天炮窒而不化,邹绍衍用尽方法,冲天炮才有些醒悟过来。
有天吃过了午饭,邹绍衍正在那里看《庚子纪略》,冲天炮闯了进来,瞧见这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