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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她的面色不好,为着突如其来的一种身体上的变化,她的心里激荡着可怕的矛盾。她寝馈不安,为着一个未来的小小的生命更深切的感到自己懵懵懂懂在这个家庭的是怎样不幸,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嫁与这个小人,目前又将糊糊涂涂为这个小人添了一个更小的生命。为着这个不可解决的疑难,她时常出门,她日夜愁思要想出一个解决的方法。
〔她进门有些犹疑。她晓得她穿暗淡的衣服先使婆婆看着不快。
曾瑞贞妈,爹!
曾思懿(嘲弄地)居然打电话把您请回来啦。我正在跟愫姨说,想叫辆汽车催请吧。
曾瑞贞我,我身上有点不舒服。
曾思懿(刁钻古怪地尖声笑道)难道这儿不是家,我就不能侍候您少奶奶啦?
愫方(替瑞贞说话)表嫂,她是有点不舒服。
曾思懿好了没有?
曾瑞贞(低声)好了。
曾思懿(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请吧,我怕你!快敬祖宗去吧。
曾瑞贞嗯。(就转身向养心斋走)
曾思懿(满面笑容对愫)我这个人就是心软,顶不会当婆婆了,一看——(陡然转身对瑞)喂,瑞贞,你怎么连你爹都不叫一声就走了。
曾瑞贞叫过了。
曾思懿(嫌她顶撞,顿时沉下脸对文)你听见了?(不容文答声,立刻转对瑞)我没听见。
曾瑞贞(冷冷望着她,转身对文)爹爹!
曾文清(不忍)快走,快走吧!
曾思懿(对瑞)愫姨呢?
曾瑞贞(机械地)愫姨。
曾思懿(对愫又似谦和又似示威地阴笑)你看我们这位少奶奶简直是一点规矩也不懂。(转对瑞,非常慈祥的样子)你还不谢谢愫姨,愫姨疼你,刚才电话是愫姨打的。
曾瑞贞谢谢愫姨。
曾思懿你知道霆儿从学校回来了么?
曾瑞贞知道。
曾思懿你看见他跟袁小姐放风筝了么?
曾瑞贞(低声)看见了。
曾思懿(对愫指着瑞)您瞅,有这种傻人不?知道了,也看见了。(忽然转对瑞)那你为什么不赶紧回来看(读阴平,“守”着的意思)着他。(自以为聪明的告诫)别糊涂,他是你的男人,你的夫,你的一辈子的靠山。
曾文清(寂寞地)小孩子们,一块玩玩,你总是大惊小怪的说这些话。曾思懿(故意)谁大惊小怪,你就会替这种女人说偏心话。(不自主地往愫方身上一瞟)这种女人看见就知道想勾引男人,心里顶下作啦。瑞贞,你收拾好神桌,赶快叫霆儿穿马褂敬祖宗,少跟那个疯小姐混。
〔瑞又提起那一大包檀香木和炷香。
曾思懿回来,哪个叫买这些檀香木?
曾瑞贞(不语)
愫方(低声)表嫂——
曾思懿(佯未听见,仍对瑞)你发财啦?谁叫你买这么一大堆废东西?哪个那么讨厌多事。
愫方(镇静地)是我,表嫂。
〔静默。
〔瑞由养心斋小门下。
曾思懿(沉闷中凑出来)哎,真是的,你看我这个人,可不是心直口快,有口无心。莽如张飞,心里一点事都存不住。(似乎是抱歉)哎,我要早知道是愫妹吩咐的——
愫方(沉静)姨,姨父说买来为晚上自己念经用的。
曾文清爹前几天就说要人买了。
曾思懿(顺嘴人情)我们这位老太爷就是脾气怪,难侍候。早对我吩咐下来,不早就买啦?(又亲热地)哎,愫妹妹,你不知道,文清跟我多么感激你。这家里要没有你,老太爷不知道要对我这做儿媳妇的发多少脾气啦。(非常关心的口气,低声)昨天晚上是老太爷又不舒服了吧?
愫方(微颔首)嗯。
曾思懿(对文,得意地)你看,可不是!(对愫)我就听老爷子屋里“喀儿,喀儿”直咳嗽。我就跟文清说:“可怜,老爷子大概又在气喘呢!”(满脸忧虑的神气)我一听就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直推着文清说:“你听,大半夜了,愫妹妹还下厨房拿水,给爹灌汤婆子呢。真是的——”
曾文清爹爹犯什么病?
愫方(无力地)腿痛,要人捶。他说心里头气闷。
曾思懿(口快)那一定是——
曾文清(恳挚地)于是他老人家就叫你捶了一晚上?
愫方(悲哀的微笑)捶捶,姨父就多睡一会。
曾思懿(惊讶)啊,怪不得一早上我看见愫妹还在捶呢。
曾文清(深沉的同情)那么,你到现在还没有睡?
曾思懿(翘起舌头)通宵不睡觉怎么成!(疼惜的样子)哎,你怎么不叫我来替呀。真是的,快回屋睡一会。(推着愫)你体子又单薄,哪经得住熬夜。(一肚子的关怀的心肠)哎,这是怎么说的。走,我的好妹妹,睡一会,回头真病了,我真要急死了。
愫方(哀婉地)不用,我睡不着。
曾思懿文清,你看看真是再没有比愫妹再孝心的人了。我就爱愫妹这样的脾气,(对着愫方夸赞)不说话,待人好,心地厚道,总是和和气气,不言不语的。(忽转对文)文清,我要是男的,我就娶愫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是福气。
曾文清(解救)愫妹,你不是给爹拿参汤的么?
愫方哦,哦,是的。
曾思懿你早说呀,我早就预备好了。(端起那碗参汤)
曾文清刚才霆儿不是说这碗参汤——
曾思懿你少听他胡扯。咳,还是我热热拿去吧!(笑嘻嘻)这才叫作“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呢!再丑再不管看,也是没法子啦。(走了两步回头)哦,厨房那两碗菜是不是你做给文清在路上吃的?
愫方啊——嗯——!
曾思懿(尖刻)文清,你看你多福气,愫妹待你多好啊!临走临走,愫妹一夜没睡,还赶着做两碗菜给你吃,你还不谢谢?
〔思笑着由养心斋小门走下。
〔静默,窗外天空断断续续地传来愉快的鸽哨声。
曾文清(感愧的眼光,满眼含着泪,低声)愫方,我,我——
愫方(低头不语)
曾文清(望望她也低下头,嗫嚅)陈奶妈来,来看我们来了。
愫方(忍着自己的哀痛)她,她在前院。
〔思蓦然又从书斋的小门匆忙探出身来。
曾思懿(满面笑容,招手)文清,陈奶妈在外面找你呢。你快走了,还不跟她老人家说两句话?来呀,文清!
〔愫方望着文清毫无生气地随着思懿由书斋小门下。
〔冷冷的鸽哨响。
〔磷磷石道上独轮水车,单调的轮轴声。
〔远处算命瞎子悠缓的铜钲声。
〔一两句遥远市街上的“酸梅的汤儿来……”
愫方(伫立发痴,蓦然坐在一张孤零零的矮凳上嘤嘤隐泣起来)
〔微风吹来,响动着墙上挂的画。
〔外面圆儿的声音:(放着风筝,拍手喊)飞呀,飞呀,向上飞呀!
〔陈奶妈带着小柱儿由大花厅通前院的门走进来。小柱儿不转睛的回头望着半空中的纸鸢,阳光迎面射着一张通红的圆脸
陈奶妈愫小姐!
小柱儿(情不自禁,拍手)奶奶,金鱼上天了,金鱼上天了!(指着天外的天空惋惜大叫)哎呀,金鱼又从天上摔下来了。金鱼——
陈奶妈(望见愫方独自在哭,回首低声)别嚷嚷,你出去看去吧!
〔小柱儿喜出望外,三脚两步走出去。陈奶妈悄悄走到愫方面前。
陈奶妈(缓缓地)愫小姐,你怎么啦?
愫方(低头)我,我——(又低声抽咽)
〔半晌。
陈奶妈(叹了一口气,怜惜地把手放在她微微在抽动着的肩上)愫小姐,别哭了,我走了大半年了,怎么我回来您还是在哭呀?
愫方(抬头)我真是想大哭一场,奶妈,这样活着,是干什么呀!(扑在桌上哭起来)
陈奶妈(低下头,眼泪几乎也流下来)别哭了,我的愫小姐,去年我就劝你多少次了,(沉痛地)嫁了吧,还是嫁人好。就是给人填房都好。(一面擦着自己的泪水,一面强笑着)我可说话没轻没重的,一个大姑娘在姨父家混一辈子成怎么回事啊。(愫又隐泣起来)好歹,嫁了吧,我的愫小姐,人家的家总不是自己的家呀!(愫哭出声来,陈低声秘密地)那位袁先生我刚才到前院偷偷相了一下,人倒是——
愫方(抽咽)奶妈,你,你别说这个。
陈奶妈(温慈地)是,八字都拿去合了么?
愫方(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奶妈。
陈奶妈(摇头)我们这位大奶奶是不容人的。我看,清少爷,可怜天天受她的气,我一想起来,心里真是总说不出的心疼啊。(忧伤地)哎,世上真是没有如意的事啊,你看,你跟清少爷,你们这一对——〔瑞贞由养心斋小门匆忙地上。
曾瑞贞愫姨,爷爷叫你。
愫方哦!(忙起身擦擦眼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