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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皓袁先生的客人呢?
袁圆(惊呼)爹,“北京人”还在屋里呢!
袁任敢(粗豪地)我以为他已经来了。
〔圆儿说完,撒“鸭子”就跑出去。
曾皓(十分客气)啊,快请进来。(立起走向通大客厅的门)
袁任敢您叫我们的时候,我正在画,——哦,原来要他换好了衣服来的,可(指霆)他说您——
曾皓(又客气地)我就说吃便饭换什么衣服,真是太客气了。
袁任敢是啊,所以我就没有——
〔圆儿由通大客厅的门——这门已关上的——跳出来。
袁圆(仿佛通报贵宾,大喊)“北京人”到!
〔大家都莫明其妙地站起探望。
曾皓啊。(望着门,满脸笑容)请,请,(话犹未了——)
〔蓦然门开,如一个巨灵自天而降,陡地出现了这个“猩猩似的野东西”。
〔他约莫有七尺多高,熊腰虎背,大半裸身,披着半个兽皮,混身上下毛茸茸的。两眼炯炯发光,嵌在深陷的眼眶内,塌鼻子,大嘴,下巴伸出去有如人猿,头发也似人猿一样,低低压在黑而浓的粗肩上。深褐色的皮肤下,筋肉一粒一粒凸出有如棕色的枣栗。他的巨大的手掌似乎轻轻一扭便可扭断了任何敌人的脖颈。他整个是力量,野得可怕的力量,充沛丰满的生命和人类日后无穷的希望都似在这个人身内藏蓄着。
〔曾家的人——除了瑞贞——都有些惊吓。
曾皓(没想到,几乎吓昏了)啊!(退后)
袁任敢(忙走上前介绍)这是曾老太爷。
〔“北京人”点头。
曾皓这位是——
袁任敢(笑着)这是我们的伙伴,最近就要跟我们一块到蒙古去的。
〔“北京人”走到台中,森森然望着皓和皓的子孙们。
袁圆(同时指着)曾爷爷,他是人类的祖先。曾爷爷,你的祖先就是这样!
袁任敢(笑着)别胡扯,圆儿!(对皓)曾老伯,您不要生气!四十万年前的北京人倒是这样:要杀就杀,要打就打,喝鲜血,吃生肉,不像现在的北京人这么文明。
曾皓(惊惧)怎么这是北京人?
袁任敢(有力地)真正的北京人!(忽然笑起来)哦,曾老伯,您不要闹糊涂了。这是假扮的,请来给我们研究队画的。他原来是我们队里一个顶好的机器工匠,因为他的体格头骨有点像顶早的北京人——
曾皓(清醒了一点)哦,哦,哦,那么请坐吧!(硬着头皮对“北京人”)请坐吧。
袁任敢对不起,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这时大家均按序入坐,低声)他脾气有点暴躁,说打人就打人,还是不理他好。
曾皓(毛骨耸然)哦,哦,(忙对瑞贞、霆儿)瑞贞,你们这边点坐,这边点坐!
〔“北京人”了无笑容地端坐在上首,面对观众。
〔张顺端进来一碗热菜,搁好即下。
曾皓(举杯)今天一则因为过节,二则也因为大小儿要离开家,一直没跟袁先生领教,也就乘这个机会跟袁先生多叙叙,来,请,请。(望“北京人”)呃,令友——
袁任敢多谢!
〔“北京人”望一望,一饮而尽,大家惊讶。
袁任敢我听说曾大先生非常懂得喝茶的道理——
〔外面争吵声。
曾皓瑞贞,你看看,这是谁?吵什么?
袁圆(对瑞)我替你看看去!
〔思对文耳语,文站起执酒壶,思懿随后向皓身边走来。圆早放下筷子由通大客厅的门跑下。
曾思懿(持杯)媳妇给爹敬酒。
曾皓(仍坐)不用了。
曾思懿(恭顺的样子)文清跟爹辞行啦。
曾文清(低声)爹,跟您辞行。
〔文跪下三叩首,瑞贞和霆儿都立起。“北京人”与袁任敢瞪眼,互相望望。外面在他们一个端坐一个跪叩的时候,又汹汹地怒吵起来。
〔外面三四个人诮骂声:(你一句,我一句)你们给钱不给钱。大八月节,钱等了一大清早上了。这么大门口也不是白盖的。有钱再欠账,没有钱,你欠的什么账,别丢人!……
曾皓这是什么?
曾思懿隔壁人家吵嘴吧?
曾皓(安下心,对袁等)请,请啦。(“北京人”又独自喝下一盅,皓对霆与瑞,和蔼地)你们也该给你们父亲送行哪!(于是——)
〔瑞、霆复立起来,执酒壶,到文面前斟酒。
曾思懿(非常精明练达的样子,教他们说)说“爹一路平安”。
瑞贞
(同时呆板地)爹一路平安。
曾霆
曾思懿说“以后请您老人家常写家信”。
瑞贞
(同时呆滞地)以后请您老人家常写家信。
曾霆
曾思懿(又教他们)“儿子儿媳妇不能时常伺候您老人家了。”
瑞贞
(又言不由衷地)儿子儿媳妇不能时常伺候您老人家了。
曾霆
〔说完了就要回坐。
曾思懿(连忙)磕头啊,傻孩子!(很得意地望着袁任敢)
〔霆与瑞双双跪下三叩首。文立起,“北京人”与袁瞪眼对望着,呼地又喝了盅酒,袁为他斟满,他又喝空。静静的磕头中,外面又开始咒骂。——
〔外面咒骂声:(还是你一嘴我一嘴,逐渐凶横)你们过的什么节?有钱过节,没有钱跟我们这小买卖人打什么哈哈。五月节的账到现在还没有还清,现在还一个“子”儿(钱的意思)不给。不到一千块钱就这么为难哪?
〔张顺的声音:(一面劝着)你们别在这儿嚷嚷!——走!走!老太爷在这儿……
〔外面咒骂声:(讥讽地)老太爷就凶了,这摆的什么阔气!没有钱,还不跟我们一样,破落户!(一直吵下去不断——)
〔袁任敢也回头谛听。
曾思懿别是隔壁的——
〔外面争吵声中,愫忙由通大客厅的门疾步进来。
曾皓是谁?
愫方(喘息着,闪烁其词)没有谁。
曾思懿(奸笑)袁先生,我介绍一下,这是愫小姐!(袁立起,思又转对愫)袁先生!
〔由通大客厅的门陈奶妈围着一个旧围裙,端一大盘菜急急慌慌走进来,后随着小柱儿,一手抱着鸽子,一手拉着祖母的衣裙。
陈奶妈(边说边走,烦躁地)别拉着,小柱儿,讨厌,别拉着我!(把菜放在桌上,几乎烫熟了手,连连地)好烫!
〔陈与小柱儿同由大客厅下。
愫方(低声)表嫂!
曾思懿(举箸)袁先生,这碗菜是愫小姐——(愫拉她的衣裙,思回头对愫)啊?
曾皓(举箸)请!请!
愫方(同时惶惑)漆,漆棺材的——他,他们——
〔门蓦地大开,那一群矮胖凶恶的小商人甲、乙、丙、丁挤进来。张顺还在抵挡,圆儿也夹在后面。
张顺不成,不成,屋里有客!
甲、乙、丙、丁(同时闯进来,凶横的野狗似的乱吠)你别管,我们要钱!不是要命!——老太爷——大奶奶!——老太爷,你有钱就拿出来。——没有钱——
曾皓下去!混账!
曾思懿(同时厉声)回头说,滚出去!
〔文彩也从卧室里跑出来惊望。
甲、乙、丙、丁(逼上前来混杂地)我们为什么滚?——欠钱还账,没钱就别造这个孽,——我们是小买卖人!——五月节的账都还没清。——别甩臭架子,——还钱,还钱!(皓气得发了呆,思冷笑,曾家的人都痴了一般,甲、乙吼叫,更相逼迫)别不言语,别装傻!(甲喊)你有钱漆棺材!(乙喊)没有钱漆什么棺材!(丙喊)我们家也有父有母,死了情愿拿芦席一卷!(甲喊,指着曾家的人)也不肯这么坐着挺尸!
〔袁与“北京人”一直望着他们,这时——
袁任敢(大吼一声)出去!
甲(吓住)怎么?
袁任敢(笑)我给你钱!
甲、乙、丙、丁(固执)我们,我(指皓)——
〔“北京人”慢慢立起,一个巨无霸似的人猿,森然怒视,狺狺然沉重地向外挥手。
甲、乙、丙、丁(倒吸一口气)好,给钱就得!给钱就得!
〔甲、乙、丙、丁仓皇退出。
〔“北京人”笨重地跨着巨步跟着出去,圆也出去,袁随在后面。
曾霆(焦急)袁伯伯!
袁任敢(点头微笑,摇摇手,颇有把握的样子)
〔袁走出。
曾皓怎么,怎么回事?
〔突然听见外面一拳打在肉堆上的声音,接着一句惊愕的:“你怎么打人!”接着东西摔破,一片乱糟糟叫喊咒骂,挨打呼痛的嚣声。
〔屋里人吓成一团。
曾皓关门,关门!
〔思赶紧跑去关门。
〔圆的声音:(仿佛在观战,狂叫助威)“好,再一拳,再一拳!打得好!向后边揍!脚,脚踢!对,捶!再一捶!对呀,对,咬,用劲,再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