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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闲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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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钝,众马嗷嗷,只得将一匹来宝铺,当五十两买料。卖出依旧加利奉赎。”兴哥心中爱着骏马,一眼看了就笑起来,那伙计道:“开口货从来不当,出去!出去!”兴哥道:“省会地面马也是要用的,若不当与他,那四十九匹都饿死了,岂不可怜!”说毕就进里边去。那伙计越发回他,那马贩蜘蹰半晌,只要候小朝奉出来讨个下落。那知不多时,兴哥捧出元宝两锭,就招马贩进中门递与他。马贩说:“当一锭够了。”兴哥说:“你辛苦来此,须要趁钱方好。如何百金的价止当五十两?却不折了本么。快去!快去!”那马贩倒地四拜,称谢恩主而去。众伙计尚自不知,兴哥又到铺内坐定。又见一个穷人手拿铁锅一只,伙计上帐当去三钱。纔出门去,兴哥把头一侧,想道:“这个穷人家里不过一只锅子,将来当了,老婆在家如何煮饭?三钱银值得恁么?”便走出铺来,提了锅子出门就上了马,一溜烟追去。毕竟寻着那个穷人还了他去。

铺中众人沸沸的说起方纔当马之事,又吃了一惊,只等兴哥回,大白日里就把当门关上,接着兴哥到厅上。众伙计一齐依次坐下,老伙计道:“小主人,你从幼未经出门,你的身命干系都在我们身上,就是一万两本钱也是在老朝奉面前包定加三利息来的。纔得一二日,如此颠颠倒倒,本钱倒失去了一大块,将来怎么算帐?”兴哥道:“不难,不难。若说加三利息,你们众人就提了三千两去,余下本钱听我发挥罢了。你们众伙计旧规俱已晓得,不过以旧抵新,移远作近,在日用使费上扣刻些须,当官帮贴中开些虚帐,出入等头银水外过克一分,挂失票、留月分、出当包、讨些酒钱,就是你们伎俩,这都不在我心上。你们要去就去,难道我迷失了路头不成?”众人被他数落,顿口无言。那老者谅来不可挽回,同众人备细写了禀帖,第二日就回徽州报信去了。兴哥看见老者去了,心中不觉又松了一松。不久传闻出去,那些邻舍也都装了套子,或有说官司连累、急急去救父母的,或有说钱粮拖欠、即刻去比卯救家属的,或有说父母疾病临危、要去调治结果的,或有说修盖庙宇、砌造桥梁,一时工钱要紧的。兴哥一一都不要当头,悉如来愿,应手给散去了。不一月间,那一万两金钱俱化作庄周蝴蝶。正要寻同乡亲戚写个会禀接来应手,那老朝奉风快的到来,进门前后一看,叫屈连声,揪着兴哥就打。兴哥只是嘻嘻笑道:“人若不把钱财散去,老朝奉在家只消半间草屋,几件布衣,数担粗米,一罐猪油,就够一生受用,何必艰难险阻,-一搬到土窖中藏着,有何享用?”老朝奉听了又气又恼,晚年止得此子,也无可奈何。次日即收拾行李,退还房屋,一伙回家去了。就把兴哥关闭一室,不许在外应酬。』不觉过了四五个月,不知那里寻得五千青蚨,把家中做生意的伙计都送一百文,按月要收二百文。众人在他门下也就胡乱送些与他,不半年也就积起三万上下。老朝奉知道,说“此子如今晓得生放利钱,比当初大不相同。”兴哥只做不知,终日在私下盘放钱债。老朝奉一日道:“你既知积财当积的,何不再拿一万出门去?”兴哥道:“前番一万胡乱散去,如今却要多些,刻苦翻转那一万本来纔好。”老朝奉道:“说得有理。”问道:“依旧开当罢?”兴哥道:“典铺如今开的多了,不去做他。须得五万之数,或进京贩卖金珠,或江西浇造瓷器,或买福建海板,或置淮扬盐引,相机而行,随我活变。再不像前番占卜到平江府做的故事也!”老朝奉听了,爽快就兑下五万两,选下八个家人,仔细包包裹裹,共有三十担行李。兴哥依旧骑着那马,潇潇洒洒起身,同管家在路上商量得明州晒白鲞生意绝好,径往明州进发。

访得浮桥外下塘街有几家大财主经纪,可以安身,就在他家住下,安顿行李。那知这晒鲞生意三月中方得通行,兴哥却早到半月。下处甚是寂寞,带了几个家人且到洛迦山游玩数日。一者进香,再者观海,亦是畅事。那山上清净道场并无俗客。次日单身步月而行,不觉信步一直到那钓鳌矶上,对着汪洋大海盘膝而坐。月色正中,海气逼得衣袂生凉。正待回步,忽见矶边树林影里走出一人来,兴哥也道:“奇怪,奇怪!”依旧坐下。

那人将到面前,兴哥看见,唬了一跳。看那人时,生得好生怪异:只见两只突眼,一部落腮。两鬓蓬松,宛似钟馗下界;双眉倒竖,犹如罗汉西来。雄纠纠难束缠的气岸,分明戏海神龙;意悠悠没投奔的精神,逼肖失林饿虎。

兴哥上前将欲迎他,他却高足阔步,全不相照,竟靠在一块凌空奇峭石崖嘴上,大叫一声道:“老天,难道我老刘就罢了不成?安得五万金,成我一天大事也!”兴哥听见说得奇异,上前问道:“君家于此地要这五万两何用?”那汉把眼一横道:“乳臭小子,那知我事!”兴哥道:“我非乳臭,足下亦不免为田舍翁。看得五万金恁难得也。”那汉一闻此言,便回身下拜道:“我诚小人,不识君家何以应我。倘能周旋,明年此月此日,仍纳于此地。还君十万,不食言也。”兴哥道:“去此不远,我当为君谋之。”即相拉下船,随从约有十五六人,一径回到下处。请出主人,唤小郎们搬出行李,将五万两一一交付那汉收去。那汉道:“足下此马无甚用处,一井付我驰去,异日仍以此马还君。”兴哥连忙解辔送他。两人拱手而别,并无他言。

主人与小郎在侧看了,心目俱呆,不知甚么来历。

主人只道是洋里捕鱼客人或是沿海卫所经纪,也都只在那晒鲞的生意上作想。问道:“此君何姓何名?住居何处?”兴哥道:“我也不知。”即便叫小郎们收拾回去。小郎道:“官人此来为何?”兴哥道:“此番生意对本利钱,甚是省力爽快。”小郎也只得随口含糊谢别主人,依着旧路回去。总来不及两月,已到家里。老朝奉问道:“甚么生意回身得快?”且见行李轻松,吃了一惊。兴哥道:“对年对月对本利钱,也是顺利的了。”老朝奉仔细问其下落,并无一字回答。问及小郎,那小郎拿指头指着道:“只去问他,我们一毫不知。”那老朝奉急得心躁,兴哥且自意气扬杨,指着前边该造大厅,指着后边该造大园,不痴不颠,说来的都是迂阔之论。老朝奉揪发乱打,兴哥嘻嘻道:“不要难为了十万贯的财主,且自耐烦到了明年此时,若无本利到家再吵再闹也未迟哩。”老朝奉只索忍气吞声,且自排遣过去。』不觉倏忽已到次年二月初边,老朝奉便要催他起身,兴哥道:“不消早去,只要此月、此日、此夜到那此地便了。”果然俟到边际,兴哥束装前往。先一日已到彼处,暂借僧房歇下。到那晚上,依旧单身坐在钓鳌矶上。黄昏已过,二更悄然,将及三更,那树影里果见一人大踏步走上矶来,叫道:“思兄何在?”兴哥向前相见,把臂道:“真信人也!去年所事如何?”那汉道:“多承恩兄慷慨施助,将这五万银子即在沿海地方分头籴得粮食,接济六郡义师,方无脱巾之变。幸叨天庇,自去年四月起兵,所到之处,犹如破竹。今总计之,闽粤以及浙西已得三十郡县,那海中倭夷岛寇归并百十余处,令海中所称海东天子刘琮即弟也。去年潜身上普陀窥探,亦因营中缺乏粮食,欲向洛迦僧房借些布施,不料大大丛林也就荒凉这个模样。敢问恩兄高姓大名?”兴哥道:“山野鄙人,毫无施展,留此姓名为何?”刘琮道:“一言相许,五万衔恩,尸以祝之,犹难为报。何姓名之见吝也?”兴哥遂将姓名、住居一一道破。不料从旁扈从的人早已闻报,一面将十万金钱差人送至徽州汪宅去矣。兴哥一些不知,这是后话未题。且说刘琮邀了兴哥,搬了行李,到得河口,舣舟相待。不一时间,到了大港,却有数十彩鹢鳞次而集,旗帜央央,就有许多披甲荷戈的,整齐环列。

刘琮扶了兴哥过船,便令发擂鸣金,挂帆理帜,出洋而去。未及五更,大洋中数万艨艟巨舰,桅灯炮火震地惊天,到了大船即唤出许多宫妆姬嫔,匍伏舱板之上,齐称恩主,不减山呼。

兴哥也不自觉,如在云梦之际。一面开筵设席,极尽水陆珍馐;一面列伍排营,曲尽威严阵势。异方音乐,队队争先;海外奇珍,时时奏献。兴哥整整住了十余日,即欲辞归。那刘琮苦苦相留,情难被袂,心知兴哥不能再住,一边备了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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