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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闲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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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钱财;无钱的小伙就拐来做了龙阳,到处花费。看见他身边没了银子,故意哄他输了赌钱,人人与他吵打,然后伙中替他代应。自从得他应了银子,只当这身子卖与他的一般,过了几日变转脸来,要他本利算还,却无抵手。一边就挽几个积贼,暗地哄说银财便利,手到拿来。不知不觉,勾到空闲之处,做了一帐两帐,手便滑利,心便宽闲,吃得肥肥胖胖,也就像个好汉。设或比京城上甚处失事,比较得紧,即便暗地捉他顶缸。虽然赃物不对,说不得也冤屈了他。那些小伙子亦拚送这条性命,绝无怨心,所以绑在法场之上还要唱个歌儿。正经那大伙打劫人的本根老贼,到在家中安享,每月每季只要寻些分例进贡他们。若把本贼缉获尽了,这班番子当头所靠何来?』这都是京城积年的流弊,惟有番子心里知道,外边人却不晓得。如今在下再说一个少年,没要紧听信人一句说话,到底躲闪不过,把个性命轻轻送了。这人姓刘名豹,住在顺天府遵化县地方。父亲叫做刘荩臣,万历庚子科举人出身,初任淮安府山阳县知县。宦囊居积也有一二万金。只因居官性子傲僻,临民苛刻,冤死多人,后来升了工部主事,吏部大科考察,处了贪酷,闲住在家。妻妾五人,止生此子。平素骄养坏了,到得十五六岁,父亲风疾在家,起身不得,家中用度出入俱付此子经管。始初年纪不多,不过在家使些气质,逞些公子威风,打大骂小,却也没甚破坏。不料交十九岁上,其父一命归阴,嫡庶之母日常威服下的,不敢喘息。却就有许多恶少拜结弟兄,诱嫖,诱赌。家中跟了僮仆一二十人,兼着帮身蔑片,将槽上马骡就骑了三十来匹。或上京城,或到通湾,或到天津,处处自有那等吃白食、挨帮闲的朋友招接,哄着刘豹放手费钱。若只用在婊子门中到也有限,那知做了嫖客,就做赌客;若只自己输钱也还有限,那知自己输了,帮客又输;若是帮客果然输的,代他清偿也还有限,那知自己真正输了,那帮客假装作输,这就没清头、没底止了。所以出门的时节,皮箱拜匣中带了几千两银子,不够十余日,泼撒精光。一面写信回家拿来接济,一面又等不得到手就将马骡烂贱准折去了。可怜一个泼天的家俬,不上三两年间荡废净荆嫡庶之母无计挽回,未几两年,俱气死了。止存得僮仆三人,却也终日挨饥受馁,别处逃生。刚刚剩得一个本身,流来荡去,亲眷朋友俱已深恶痛绝。一日,闻得蓟镇乃古渔阳地方,添设一个总督团练衙门,增了五六万兵马,人烟凑集,货物俱齐,好不热闹。遵化与蓟州相去止隔得七八十里,那刘豹思想起来,本地并无一人怜惜,只当个客处他乡一般。如今看看清晨至晚一碗稀粥也没处搜寻,不若忍着空肚慢慢的挨到州里。或者有人推我向日情面,东边西边挨顿饱饭也不可知。思量已定,即刻抽身出了城门,望着西边州里大路迤逶而行。也是刘豹命该交运,也是刘豹合该倒运。走不上二里多路,却遇着一个熟识的人,乃是三五年前在天津卫城里薛鸨子家的嫖客。身子生得长大,有些膂力,总督看他模样雄雄纠纠,是个将材,又当用人之际,就赏他做个红旗千总。各处招人,尚无头绪,无心中坐在马上,劈头撞着,仔细看了一会。刘豹也觉有些熟识,把头脸佯佯低着。那马已走过了一段,仍旧勒将转来问道:『那走路的可是刘兄么?』

刘豹听见,躲避不过,正在落寞之际,巴不得有人问他。他也便抬头答道:『小子便是。』那人即跳下马来,唱了一喏。问道:『刘兄,你如何到这田地?』刘豹道:『小子向日不才,沦落至此。』即问那人姓名,那人道:『你彼时豪华洒落,正是焰头上富贵之人,原也不知我的姓名。小弟姓李,名英,号定山,山西太原府人。当年在天津薛老鸨家相会,不觉又五年了。看你光景象个支橕不来的,不若同我到蓟州住下。若识得字,就在我营中做个字识,若有力气,就在我营中补名月粮,宽住几时,再与你渐渐图个出身。只要悔改前边过失,况且年纪不多,正是日出之光,守定程墨,依着本分做去,将来未可料也!』即唤伴当将后边一匹空马叫他骑上,竟往蓟州进发,跟到营里住下。

李千总即寻几件衣服与他穿了,酒饭与他吃了。不上半月间,也就居移气,养移体,依旧成个精壮子弟模样。那知这种人犯了漂流的命运,吃了饱饭便生出事来。遇着三朋四友扯去店上,大肆嚼作。始初人也怜他,不要还席。及至过了月余,李千总把个空粮名字顶上,待得月粮到手,等不得天亮就去请人还席,不上半月都费去了。李千总道他有了月粮使用,别项衣食也就不来照管,却仍旧窘迫得没奈何。一日正睡在冷草铺中,大声叹气道:『我刘豹直恁荒凉得手里一文也无,不如寻条绳子,做个悬梁的苏秦;一把青锋,做个乌江的楚霸,到也干净!』不料隔壁房里也住着一个营里家丁,叫名黄雄,遂接声道:『老刘,老刘!莫要长吁短叹,搅我睡头。可过我房里来,指引你一条好路。』刘豹信是好话,即便跳起身走将过去,听他说些甚么。黄雄道:『我看你又不矬,又不跛,又不聋,又不瞎,虽在这个营里挂名月粮,那里够我们好汉子用度的?

一般我们当家丁,也只这些月粮。那早早晚晚的花费尽多,也还靠些别处来路,方得够用。』刘豹听了此言,却是丈二长和尚,摸头不着。再三请问,黄雄道:『你这痴人!何须细说,难道我们带着纯阳吕祖的指头不成?只要臂膊上弯着一张弓,腰胯里插着几条箭,一马跑去,随你金珠财宝都有,任你浪费。

只要投在营里,依傍着将官的声势,就没有人来稽查了。如今眼面前穿红着绿、乘舆跨马的,那个不是从此道中过来?』刘豹道:『我心里早已有这意思,只是没有这条腿,奈何?』黄雄道:『满地是腿,那一处不寻条来?不难,不难。我的马这几日该操,却是不空。中右营有个弟兄的马尚未该操,却是空的,待我说了你就好与他借骑。』刘豹耳躲里闻了此言,心里想道:『目前这班好汉果然囊中银钱便意,衣服鲜明。若非从此道中来,却是那里来的?』一时也不敢认是好话,遽然应承,就与黄雄别道:『承老哥把这话开示我,我晓得乃是耍呆子的。

万一听了这句没来头的话,设使那人依了做去,日后被你挟制着。倘不依你的性儿或是不满你的心愿,在人前露些不干不净的话头,我这一生一世只好做你名下的贴户也不够了。不去,不去!』口里虽把几句干净话儿回复,也是刘豹的贼星照了,一时发露的乖处。恐怕遽然应允干这勾当,被人知道,不当稳便。口里一边说,脚下一边走,仍旧归在自己窝辅。把房门扑的一关,叹口气道:『我道你有甚么好话说!却原来是哄我的!』

睡倒连声叹气。黄雄又道:『痴小子,明明指你一条道路,不肯信我!只怕日后我们干得勾当兴头,你又在旁看得眼热,到反说三道四,漏泄风声,那时你的性命就不保了。』刘豹又卖乖道:『老哥!你怎么又把这几句利害的话恐吓着我?你也不是疑我的心肠转来疑你,却只是要哄我信这话儿,上那条路去。

我有主意在肚里,不要哄我!』说言未毕,天已大亮。即起身走到李将主宅内听候指使去了。黄雄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口里虽如此说,心里却要做的,恐怕我日后挟制着他,到说这不做的假话。如今边关上兵马用得多了,处处行人俱带着腰刀弓箭,一时落巧干些勾当,却也偶凑不着,正要勾合这小子上路,做个帮手,他又假惺惺说那白地上撇清的话!如今安心牢笼着他,毕竟诱他上这条路上。』过了半月有余,又该领那月粮之际,刘豹指星望月:到手要做一件夹布箭衣,身面上也得光鲜。

不料走到衙门鹿角边撞着一个醉汉,姓朱名龙,绰号叫做红脸老虎。平素最是无赖,仗着有些气力,晦气的撞着他,定要破费几钱。极不济也要吃个醉饱方肯放手。这日刘豹候着本官尚未开门,不期被朱龙着实打一鹘膀。

刘豹猛然惊起,也就还他一拳,嚷道:『你吃酒放在肚里,如何把个臂膊?地打我一下?』那朱龙斜着眼睛看,道:『你这小子为何穿我袍子不还?』刘豹道:『我与你并无半面,此言从那里说起?』众人齐近前来折解,对着朱龙道:『想是你醉后误认了人?』朱龙一口咬定不差。众人俱晓得他的旧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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