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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讨吃鬼与耍碗鬼并没走这条路,不知规矩。祇见鸨儿磕头又有几岁年纪,讨吃鬼与耍碗鬼连忙叫了声老奶奶,还了个揖,金娘忙让到家中,坐在上房。祇见排设的甚是齐整,上面供奉着他的白眉神,中间一张方桌,八把交椅,两边铜炉古画,极其潇洒。众人依次坐下,须臾就是一道果仁泡茶。柳金娘连忙催得他两个女儿出来,果然生的美貌,但见:
黑参参的头儿,白浓浓的脸儿,细弯弯的眉儿,尖翘翘的脚儿,直掇掇的身子儿。上穿着藕合罗妙衫儿,下穿着广白广纱裙儿。
两个一样容颜,一般打扮,就如一对仙女临凡,朝着众位端端正正拜了两拜,把讨吃鬼与耍碗鬼喜的满心发痒,无有抓处,目不转睛的看。手下丫头抬过八仙桌来,讨吃鬼、耍碗鬼依然上坐,诓骗鬼、丢谎鬼依然相陪,两个姐儿打横,低达鬼叙着桌角。实时把大盘大碗掇将上来,无非是鸡鱼果品、海味肉菜之类。众人在这里猜拳打马的吃酒,那倒塌鬼独自一个儿往下边房里坐去了。丢谎鬼道:“二位姐姐何不清歌一曲,与二位大爷劝酒。”那倾人城拍着节儿唱了一个《黄莺儿》,唱道:
“巫山梦正劳,听柴门有客敲。窗前淡整梨花貌,鸳衾暂抛,春情又挑。当筵不惜歌喉妙,缠头频解,方是少年豪。”
果然词出佳人口,端的有绕梁之声。众人夸之不尽,说道:“这位贤姐这等人才,这等妙音,若非二位大爷有福,怎能消受的起?”于是又叫倾人国唱。倾人国便续前腔,也唱一曲道:
“果是少年豪,缠头锦不住抛,千金常买佳人笑。心骚意骚魂劳梦劳,风流不许人知道。问儿曹,闲愁多少,好去上眉梢。”
众人都道:“妙!妙!妙!又新鲜,又切题,实是难为贤姐了。”讨吃鬼道:“你们难为了二人唱了,你们何不也唱一个儿回敬?”诓骗鬼道:“不打紧,我有一个《打枣杆儿》,唱与他们听罢。”于是一面拍着手,一面唱道:
“两冤家,我爱你的身材儿俏,还爱你打扮的忒煞风骚,更爱你唱的曲儿天然妙。一个儿如莺啭,一个儿似燕娇。听了你的声音,乖乖委实唱的好。”
把众人都笑了,轮着丢谎鬼唱。丢谎鬼道:“我不会唱,说个笑话儿罢。”说道:“一家兄弟两个,同做生意。哥哥拿了一千两银子,往南边买货去了,看着个绝色的姐儿,他就嫖去,将一千两银子嫖的罄尽,回不得家乡了。那姐儿念相契之情,与他立起个堂子,将他供奉在里面,祇说他是个毛神,凡有客来嫖,先要祭他。他兄弟不见他回家,又拿二百两银子去寻他哥子。不想追寻不着,却寻着个姐儿,也就要嫖。”姐儿道:‘我家有个毛神,甚是灵验,但凡客来,都要祭他。’于是收拾祭品,正祭间,他见是他兄弟,连忙跳出来道:‘兄弟,你拿多少银子来嫖?’他兄弟说是二百两,他哥道:‘快回去。我拿得一千两银子,嫖成个毛神,你拿得一百两,祇好做个毛球。’”说罢,跪在地下道:“小人失言了。”诓骗鬼道:“大爷们不计较,你有好的祇管说。”丢谎鬼道:“我还有一个嫖娼的笑话儿说了罢。”又说道:“一个有年纪的,他年纪虽高,春情不减,还要嫖嫖。怎奈他阳物比皮软,不能入炉。他就生了一计,将篱边的篾暗暗挈了进去。那姐儿嫌刺的疼,说道:‘你祇叫正身来罢,我不喜欢这些帮客。’”把众鬼说的大笑。低达鬼道:“你得罪了二位大爷,又要把我们拉下水去。”丢谎鬼道:“你不要说我,且看你有甚本事与二位大爷们劝酒。”低达鬼道:“我但凭二位贤姐吩咐,教俺怎么俺就怎么。”倾人城道:“我要你学个驴喊。”那低达鬼就喊了三声,倾人城道:“不算,不算!要你跪在地下,就如驴一般的样子大喊三声方算。”低达鬼道:“这有何难?”连忙跪下,高喊三声,把众人笑个不了。低达鬼奉与倾人城一杯酒,又斟一杯奉与倾人国。倾人国道:“你要我吃你这杯酒,除非你跪下顶在头上,叫声嫡嫡亲亲的娘,说‘吃了儿子这杯酒吧’,我方肯吃。”低达鬼道:“死不了人。”真个头顶杯酒,跪在地下,叫道:“我的嫡嫡亲亲的娘,你吃了儿子这杯酒吧!”那倾人国笑着道:“好一个孝顺的儿子。”于是取来吃了。众人道:“我们告了回避罢。”这两个败子此时也恨不得教众人散去,遂拉了诓骗鬼走到帘外,悄悄的问道:“这桩事俺们能不能行,还要求你指教。”诓骗鬼道:“这有甚难处,祇要舍的银子就体面了。”二人领了这个大教,就立起挥金如土的志气来。众人都到外边睡去了,这讨吃鬼携了倾人城的手,耍碗鬼携了倾人国的手,各自进卧房来。那卧房中:
花梨床来自两广,描金柜出自苏杭。桃红柳绿,衣架上满堆衣裳。花缎春绸,炕床顶高增褥被。梳头匣细描着西湖景致,匀面镜生铸就东海螭纹。更有瓶桂花油清香扑鼻,还有匹红绫马触鼻腥骚。正是:姐儿出尽千般丑,杀了许多洒金人。
二人从来未见这等摆设妆饰,喜得心花都开,就如那刘晨、阮肇误入天台的一般,又像那猪八戒到了那西方极乐世界一般,当下抬脚不知高低。丫鬟来脱靴,先赏了五两银子,丫鬟叩赏,欢天喜地而去。他二人比那当日入洞房分外受了心机。这两个姐儿见那二人出手大样,枕上百般奉承,若不是生死簿上不该死,险些儿连命都丢了。讨吃鬼与耍碗鬼各入卧房不提。且说这丢谎鬼与诓骗鬼、低达鬼说道:“二位大爷已入卧房去,你我必须个散心解梦得纔好。”低达鬼道:“有了做的了。我见那些骨头还未啃尽,我再溜溜搓搓,一者不可惜东西,二来又解心焦。”低达鬼遂啃骨头去了。他们说独不见倒塌鬼那里去了?于是寻在后园里,鱼池边有个滋泥坑子,他因天气炎热,又吃上了酒,浑身发烧,倒塌鬼遂躺在滋泥里边不起身了。丢谎鬼与诓骗鬼道:“他们都有些做的,你我如何睡得着?不如唤柳妈妈来,问他那里有赌场,咱们去顽钱如何?”遂唤出柳金娘来问。柳金娘道:“此处河湾里,有一诱人街圈套巷湾人锅家常开赌场,大爷们要顽钱那里去。”丢谎鬼道:“好个跷蹊名字,如何叫做湾人锅?”柳金娘道:“说起这个名字,有个缘故。此人姓任,自幼不务正道,每日赌钱,将家产弄尽。后来学一个抽头放梢的破落户,他家止有三间房,乃是个一堂两屋。一壁厢是儿媳的房子,一壁厢就开赌场。他儿子又长不在家。”诓骗鬼道:“在外做甚?”柳金娘道:“卖旋货哩。”诓骗鬼道:“他就会旋么?”柳金娘道:“他打着个会旋的伙计,他不过跟着人家瞎旋哩。那一夜要至半夜,众人散了,止有个叫做甚么输杀鬼不曾走了。湾人锅出外边解手去了,回来时输杀鬼与他媳妇睡哩,遂打闹起来,惊动邻右。问其根由,众人说道:‘半夜三更,留下个光棍在家,是自己错了。哑子吃黄,苦在肚里罢。’说的湾人锅又羞又气,投井而死。众人凑急打捞起来,浑身衣服都湿成了一个水蛋了。幸喜没死了,止跌折脖子骨,后来长成个锅子。因他住在河湾,又是个锅子,故叫湾人锅。至此以后,就扯破脸,又添上这么一桩买卖。”二人听见,甚是欢喜,欣然而去。过了诱人街圈套巷,果然三间屋,拍推开两扇柴门,二人进去。湾人锅一见,甚是欢喜。二人坐下,言道:“俺们要顽钱,可有顽家么?”话犹未了,从外进一人,但见:
风葫芦帽歪顶头上,双尖靴踏倒后跟。风葫芦帽脑油二分厚,双尖鞋儿尘垢有半斤。手瓶条子拖着地,褐衫不扣常开怀。行走时左扭右捏,尽他挑调;说话处牙尖舌快,自觉奇能。耍钱时真个公道,输多少总不红面。祇见脸又大又招风,真正是卖地祖宗。
诓骗鬼问道:“此位是谁?”湾人锅道:“他在俺隔壁居住,性情好赌,甚是公道,将万贯家产弄了大半,人反送他一个大号叫做输杀鬼。”丢谎鬼道:“这是十八个铜钱摆两行。”输杀鬼道:“此话怎讲?”丢谎鬼道:“久闻,久闻。”诓骗鬼道:“止三个人还耍不起,再有一家纔好。”湾人锅去不多时,又唤将一个来。此人生厉害。怎见的:
颊似猴腮,鼻如鹰嘴。一副脸通无血色,十个指却像钢钩。宁可我负人,莫教人负我。奇才得自曹操,既已食其肉,还要吸其髓;妙术受于狐精,一点良心,离阴司早已丢下。千般计较,出娘胎敢不捎来?要知此物名和姓,四海皆称抠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