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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散文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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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热天,这小小后舱挤了那么多的人也许还能见得宽舒些,可惜是冬天,这些逃难人虽则身无长物,因为一到惠阳就逢到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冷,不能不临时买了棉被,这一下,舱里的地位便不经济了,人们又不能将彼此的被筒打通,于是每人更多占了一英尺的十分之几的地位。记得曾在一本古代欧洲史上看到了一张画,古罗马的贩奴船的横断面图;那地位之被经济地使用,实足惊人。但这贩奴船到底还给每个奴隶以仰面平卧的权利!

船家说翌晨就开船。翌晨者,废历大年初一也。连过旧历年的习惯也在战时改掉了么?当然叫人高兴,为的可以早走。哪里知道大年初一不走还不足奇,竟几乎连初三那天也想留在惠阳。据说船老板确实是作了大年初一就开船的打算的,因为停一天,开销还是他的;而终于不得不挨到初三者,那位给他找〃封条〃的先生有些私事还没料理清楚而已,可是这却苦了前后舱的〃沙丁鱼〃,活活多受两天罪。

枯水时期的东江,由惠阳至老隆,木船须走十至十二天,如遇顺风,那就不定,五六天也可以。但那时正多北风,人们不存奢望,船家口口声声说要十二天,对,十二天,四十多人在船上要过十二天,二百八十八小时。船呢,每天约行三塘路,每小时期均五里,为的要拣平安可靠的地方停泊过夜,所以尽管天一亮就开船,却不能行到天黑才停止,中间得除去船上伙友吃饭时间的一个钟头。

每天负担过重的,却是船上那两只小的行灶。其实只是大些的风炉,其中一只还是效率不高,只能充个副手。从早上起,除了船家不算,那前后舱四十光景的客人就分组来使用这个原始的烧饭工具。一共有七组之多,后舱客人分两组打伙食,但前舱那十多位却分了五组,他们原是一起的,搭船的时候他们集体包了那前舱,但轮到吃饭,他们就各自为谋。他们这么一来,船上那两只行灶是苦了,但他们自然方便了,——各人保有自由,爱吃好些的就好些,爱省俭些的就省些,既无你多我少之争,亦免除了口是心非之病,而尤其重要的,五个单位各自烧饭,各人自顾自,所以工作的分配的问题就完全不会发生。他们是经验丰富的聪明人,知道有些事可以搭伙,有些事却不能。至于时间和人力的不经济,那算得什么!反正在船上没有事呀。

然而灶头以外,后舱那班客人却也苦了。灶在船尾,因而那五组的烧饭者必须以后舱为走廊,川流不息的人,捧着锅子、木柴、菜蔬,淋着水,飞散着煤烟的在后舱那班客人的膝上跨过,跳过,腿旁踹过挤过,特别是因为那五组的各个主持者最善于利用童工,所以油汤滴滴搭搭,把一间后舱淋个不亦乐乎。

前舱那几位先生都有老有小,其中一家还是〃三代见面〃的。虽在船中,而且又是逃难,是在那样一条统舱风格的船,可是诸位先生的〃家庭〃之中依然保持传统的规矩;老爷们还是那种悠闲而尊严的风度,他们抱膝清谈,或者吆喝他们的小儿女、太太们主持家政——那是缩小到只有烧饭一件事了,但在船上,在起组人合用一具原始工具的船上,在窄狭到挤不下三个人、而同时必然有三个人以上在那里动作的烧饭地方——船尾,这一项家政实在是够苦的。老爷们只在船靠埠(打尖或过宿)的时候,上岸去买菜蔬,这是他们ae?尊的唯一例,但买菜蔬就含有〃对外〃的性质,所以也还是无违于〃男女分工〃的传统精神的。

然而几位先生可以赞佩之处,尚不止此。他们之占有这前舱,是用集体名义向船上包了下来的,他们中间一共有五个单位,——即五个家庭,各家人口数目不等,各家人口中老小的数目亦不等,因此,在现在这社会中一个最普通的问题,也一定会在他们中间发生,这就是如何分配地位与分摊船钱的问题。究竟他们的问题如何解决——换言之,是以人数来计算金钱的分摊呢,或以地盘的大小来决定分摊数目的多寡呢,局外人未易妄猜,但是看到他们的划地而住,疆界俨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就不妨断定他们是把前舱的总面积分为若干方尺甚至方寸,然后按寸计值,各无争论。这当然是最公平的办法,同时也是最能尊重各人的自由的办法,在各人的小天地中,各有绝对的主权,痰盂作为便桶,保存了一整天才倒掉,这是各个小天地中最起码的一件事,而〃家教〃之好又表现在孩子们的知礼守法,越界的事情绝无仅有。从这点上看,便可知道诸位先生之间的〃君子协定〃确是大家能够在字面上、精神上严格遵守的,他们提供了〃绅士相处如豪猪,彼此间必保持相当距离〃——这一作风的真其实据。

这一种木船是所谓〃韩江船〃,底平,肚阔,两头尖,而船头尤为特别,尖头高翘,计其〃坡度〃,高低相差不下于三公尺。从尖头到前舱的前端,约长丈许,这都是属于船头的区域,这一区域,在前舱交界处最宽,约五尺,由此渐狭,渐翘而高,至尖端,则仅容一人坐,而离尖端四尺处,有一孔,船停时即以竹篙插孔中,像用别针钉蜻蜓似的就将船钉在浅水的东江内了。行船不以橹,亦不以桨,而用篙子,四人或六人,分两组在船头上来来往往的撑,篙长丈余,坚木制成,形状实如长柄之桨,惟下端扁平部分仅阔三寸许,倘以划水,则嫌无力。撑时,以篙入水中,肩胛顶住了篙上端如把手之工字柄,从船头高翘之尖端向下行,渐行身渐伛伏,将近前舱处,亦即撑的一个单位动作完了时,那简直是顶住了那篙子用力在爬,起辛苦可想而知。撑篙者如为四人,则分两组,左右列,各组之二人一来一往,而与其对组之人相配合,倘为六人,亦分两组,亦左右列,而左右组各人一来一往之行动亦必与对组相配合。工作紧张的时候,但见那丈把长的高翘的船头上,船夫们往来上下历历落落若甚杂乱,但其实他们各人的动作都有配合,所以船能起稳向前。

这一项工作,一看就知道很辛苦,所以通常撑了一程,就得换班,备有六个船夫的一条船通常只能有四个人在撑,盖要留二人作为轮流换班时补充之用。如果六人一起上马,那只好撑一程歇一程了。上水每小时仅能行五里,船夫日须吃四顿饭,船老板倘不带点货,兼做生意,除了开销,就没有好处了。

东江枯水期行船,掌舵的非内行不可,要能熟识〃航线〃,方不致搁浅在江中的暗滩上。表面看极其宽阔的江面,往往只有一条狭路可供木船安全通行,如果碰了就会搁浅,船底被沙砾胶住,进退不得,那时惟有减少船的载重量,雇人下水把船抬起,方能出险。用人力撑的时候,掌舵者仍在工作,原因即在船须觅路前进,而此路惟舵工熟识。

东江路上,时有土匪抢劫客商。瘦狗垅,离惠阳八十里,曾为那些拦江劫掠者出没之所,后经独九旅痛剿,这才好些,然而船家倘非不得已,必不泊瘦狗垅宿夜。旧历大年初四,早起时发水口,十时三十分至横沥,水口至横沥仅二十里,十二时发横沥,北风甚劲,三十里至瘦狗垅,天已黑,遂不得不在此地寄泊。时同行者三船,船家请客人们公摊些钱出来,给他们在岸放哨的人作点心钱,于是每客人出一元。那一晚上,平安无事。岸上究竟有没有人放哨,不得而知,但三条船的船主和大部分伙计那夜确实辛苦了个通宵,却不是守望,而是赌博,大概是借赌博来防盗,因为惟有赌博能使他们通宵不睡。这一次开了头,以后就像有瘾,晚饭后,既冲了凉,客人们都睡了,三条船的船主伙计们便集中在一条船上赌博起来,这一阵赌风,过了河源以后,方才平息。

从惠阳到观音阁,约一百三十里,敌人犯惠阳时,横沥很是吃紧,逃难的人们以及疏散的货物都以观音阁为安全起点,若过观音阁,便没有事了。这一理论,不知从何而来,但倘就平时的安全标尺来估计,观音阁以下,地方荒凉,沿途隔三四十里始有一小村镇,亦无驻军,当然安全的程度是有限的。观音阁以上,步步热闹起来,村镇多了,相距近了,治安状态自然比较好多了,而且据船家说,此后水路也较平易,不像观音阁以下那么暗滩多而且水流急。中央赈济委员会招待归国侨胞的招待站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观音阁。

六老隆

老隆,十足一个暴发户。这无名的小镇,在太平洋战争以前,当沙鱼涌还是〃自由港〃的时候,成为走私商人的乐土。而老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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