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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萃编-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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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媚香急了,更加拉着不放,到是任天然道:“好在我们就要会的两位,也不必再上船送,就此告别罢。”媚香也就放了手。管通甫、王梦笙说了声:“顺风!”拱手而去。任天然也同媚香喁喁絮语了一会。吃了稀饭,媚香的娘又预备了些雪梨、酱鸭、文饺、瓜子之类,送任天然路上吃的。任天然照例开销了六块钱,这也叫做人熟礼不熟。他那儿子任通是日间到栈房里来过,任天然叫他回了学堂,晚上不必再来。看看快十二点钟,叫人去约了达怡轩、张宝琴同在兆贵里南门口上了马车,同上轮船,看那船还有一会才开,任天然、达怡轩就领着顾媚香、张宝琴同在轮船各处逛了一转。顾媚香同张宝琴凭着外口栏杆看那江心弓月,顾媚香说道:“我们几时同着他们坐这轮船走就好了。”张宝琴道:“咳!你自己的娘总还容易,我是更不晓得几时才能脱离苦海呢!”任天然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心志坚定,总有如愿之一日。而且天下的事是回思当日、预计将来、旁观他人的,最为有趣。若在及身当前也就不过如此。”达怡轩道:“缘份一至,自然水到渠成,不必预先思虑的。”谈了一阵,听见船上放气,阿银同着宝琴的娘姨来催,说要开船我们去罢。顾媚香、张宝琴均说了句“顺风保重”,忍泪而别。任天然、达怡轩在船口看他们上了马车,各回房舱。次日到了芦泾港,天晴日暖,浪静风平,两人就此上岸到通州去了。

有人同做书的说道:“你这部书是专门发挥『财、色』二字的,上海的这些倌人,有串通了鸨妇骗人财物的;有以嫁人为洗浴之计的;有嫁了人仍旧野心不改,轧马夫拼戏子的;有身子嫁了张甲,心里还想李乙,暗中通信乘隙偷期的;甚而至于儿女成群,还会逃走的;至于那些鸨妇拿着人家儿女皮肉赚这些冤客的资财,黑的固凌虐不堪,红的又肯留不放,就是嫖客痴迷者,固多诓骗者也不少,固有自己弄到推东洋车的,也有骗了倌人鸨妇体己的私囊满载而去的,这都是『财、色』界上的持色文字,你何以不铺叙铺叙?看你这几回书中所说的倌人也不少,却都是些平淡无奇的事体,殊不足以压阅者之目。”

不知道做书的其中有两层缘故,一层呢,觉得堂子里是像那罗万象所说的“以财易色,以色易才”正大光明事体,就是有些倌人的狡猾淫荡,鸨妇的狠毒贪婪,嫖客的奸诈沉湎,都还是理所当然,不足深责。二层呢,那《海上花列传》、《繁华梦》两部书把这些嫖客、倌人、鸨妇、大姐的情态都已描写无遗,做书的要脱他的科臼,跳出他的范围,别标新义,独树一帜,自问无此才情,若要抄袭他点意思,依傍他的章法,这是做书的从做八股应科举的时候,就不肯做的事。所以,只好从略了。

再说上海的那位傅京堂,是借着到闽浙一带查勘矿产飘然而去。那廖庸庵更无依傍,知道这一次是捞不回本来,仍回广东去另打主意。那粤汉铁路自然有人来正正经经的开办,各种报上载的详详细细不必做书的去说他,那单凤城也就打主意去行见,约着增朗之同行。增朗之娶了杨燕卿之后不多几天,广东家眷已到上海,接在一起同祝那犹云娘晓得这杨燕卿就是龙玉燕,心里有点不大高兴,好在他是向来拿这增朗之当作一匹耕牛,只要庄稼收成无误,也就不去同他计较。过了两天,增朗之同着单凤城动身进京,行了见一同出来,单凤城自赴江西到省,增朗之也带了家眷搭了长江轮船,赴武昌禀到,上过各处衙门送了这位瑞制台一挂茄楠香朝珠,一副满翠的搬管,一件玄狐外套,两件定织的旗袍,还有些燕窝鱼翅之类。这瑞台因同他老翁很有交情,又见他送了这份厚礼,心中甚是欢喜,就委了他当本衙门的文办的文案办呢!不到一个多月,就委他署了汉阳府,这也要算世交情重的了。增朗之收拾着到了任,那汉阳府就在武昌,对江一苇可达夏口的,汉阳的事倒还不多,缺虽不肥却也可以安富尊荣的坐享。只是他到任不到一个月,这位制台却因为那钦差进京,说他在江西兵政不修,遇事敷衍朝廷,把他开了缺。将那位陕甘总督调任过来,他顿失冰山,心里也为之一动,好在这知府是个承上启下的官儿,谅来也不会出甚么乱子,也就不去放在心上。不过制台临动身的时候,到汉口送了一送。

他请的一位刑名师爷姓高号竹岗,是浙江湖州人,生平做八股的功夫最好,不拘大题小题他做的总当行出色。而且既不是那种滥腔墨调,也不是那种高古艰深,无论喜欢那种笔路的试官看了,无不动目。但他却是个今之学者重利不重名的,所以蜚声庠序十有余载,仍是一领青矜。每逢科岁乡场就是他发财的时候,至少也有一两个着托。从前没有放空的,银子到手也就任意挥霍,最爱的是裙下双弯。他把生平抚弄过的弓鞋,按人乞取聚了一枕箱随身携带,没人的时候,就取他出来赏玩。

真有那随园主人所说的小人下达之风,大土烟的量也真不校好在国家有这一定的墟期,他倒也不去愁那用度。后来八股废了考,到策论可就无甚把握。因为在家里常替人家做做呈词,自己觉得公牍上也还去得,就备了二百块钱的贽见,托人向江苏臬台衙门的一位刑名老夫子说了,去拜门过堂在里头学了一年,替一个县里的朋友代了一回馆,谋了几次总谋不成功。他有个亲戚由翰林改官湖北侯补道,他看江苏省的刑钱馆非有大帽子,轻易弄不成功,就跑到湖北去找他这位亲戚,替他荐了一个知县的馆处了一年,东家因案撤任,他回到省里。闲住了半年,他在上海讨了一个出色的野鸡,名字叫做祝眉乡,绰号叫“烟汗河眉”。生得两汪秋水,一捻纤腰,那一双莲瓣真是又小又窄,脱下那两双绣鞋,放在三寸碟子里头还盛不满,所以最中这高竹岗师爷之意,到处带在身边,时刻不能离的。这回是他这位亲戚观察,托了制台幕府里与增朗之同事的文案,再四推荐,到馆之后,宾主倒很相投。但是,这位师爷烟量很大,又最恋灯,自己又不会烧,必得这河眉替他打烟对火,初到馆的几时见了东家还要矜持矜持,后来看这东家也还是个和易近人的人,也就熟不拘礼,一榻横…隔灯相对。这阿眉也就坐在榻前烧烟并不避忌。两下熟了也就随便谈心,有时增太尊指着高竹岗身上同他说两句风话,他也顺口回敬两句,说急了就啐。这增太尊两口再过过就要拧二把打两下,这增太尊趁着抵挡的时候,暗捏玉腕偷捻金莲。这河眉固不动声色,那高师爷也不见怪,还有时跟在里头说两句趣话,遇着高师爷要调戏河眉嫌跟过去不顺手,就坐在增太尊身旁烧着。阿眉是在野鸡堂子里登惯了的人,那勾引挑逗的经络色色皆精,他身子靠着太尊,始而微倾,继而紧贴,那增太尊又是个吃惯野味的人,趁着他装烟的时候,从底襟里伸手去摩挲摩挲,那河眉也不过回眸一笑而已。从此这位增太尊更加励精图治,于公事上很为用功,日日总要到这老夫子房里请教半天,不但他太太犹云娘房里踪迹鲜逢,就是那爱姬龙玉燕的香闺也非安寝不至。到底是认真做官的人,不大肯常在上房里的。有一天,这高师爷正在烟迷的时候,增太尊就去扯那河眉,河眉也便引身相就,增太尊就借这烟榻拿那随身带着的象牙烟枪,请河眉吃了一筒泉象浆,河眉也吞吐尽致,呼吸无遗。他们这口烟慢慢的吃完,那高师爷的烟迷还未曾醒。真是卧榻之旁任人鼾睡,两人觉得不胜缴幸之至。

天下男女相悦的事体,如果一次缴幸,各自知足,不去再访桃源,这种事体轻易不会破案的。无如男女两人得了甜头,彼此皆有个不能放手之势,至再至三,朝贪暮恋,虽有个怀刑惧祸之思,却遏不住这烈火干柴的欲念蹈隙,即思一试,久竟各自忘形。所以无不弄到通国皆知,丑态毕露,就是那些谋杀亲夫的案犯起初也未必就存此念,无不由恋奸情势起的。

这增太尊同河眉春风一度之后,两情更相爱悦,遇到高师爷入了烟迷,两人就一游花窟。日子久了,不独动作的时候,…身不免摇曳,高师爷在睡梦之中,也有些儿觉着就是那言谈行坐之间,也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形容无端流露。你只要到那堂子里留心去看那客人、倌人,两个有交情没交情可以一望而知,无须问得的。高竹岗是个老嫖客,那有看不出来的道理。有一天,这高竹岗假作烟迷昏昏睡去,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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