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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杂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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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聪,一至于此。盖床第之言易入,浸润之谮难防,故使椒房失其宠,结缡隳其爱。举朝之臣工不足敌一妇人,亦异事矣。考之史乘所载,若王敦慑气,桓温敛威,真长佯愚以求免,子敬炙足以违诏,王偃倮露于北阶,何投驱于深井,盖自汉、晋以来,相沿至于今日,未之有改也,冉盖不幸而遇其变耳。

牝鸡之晨,家之索也。以三代神圣之开基,国祚之悠久,而不足供妹嫦、褒姒之一败,况其它乎?故《诗》、《书》垂戒,于妇人每焉,知后世必有以是亡其国者也。吕氏几移汉祚,武遂斩唐宗,其始不过以色举耳,而祸之赫烈,岂虞其至此?汉之马、邓,宋之高、曹,贤矣,而犹垂帘专政,恋恋不忍释手,是亦牝之晨也。此端一开,能保其无妒悍淫虐者出其中乎?我国家之制,少主委裘,权一听于辅臣,而母后不得预也,可谓上追三代而远过唐、宋矣。

三代以下之主,汉文帝为最;光武、唐太宗次之;宋仁宗虽恭俭,而治乱相半,不足道也;文帝不独恭俭,其天资学问,德性才略,近于王者,使得伊、周之佐,兴礼作乐,不难也;光武太宗,以俞业而兼守成,纬武经文,力行致治,皆间世之贤主也。然建武之政,近于操切;贞观之治,末稍不终;盖不惟分量之有限,亦且辅相之非人。宋仁宗四十年中,君子小人相杂并进,河北西夏,日寻兵革,苟安之不暇,何暇致刑措哉?四君之外,汉则昭、宣、明、章,唐则玄、宪、宣、武,宋则艺祖、太宗、孝宗,其拨乱守成,皆有足多者。而隋之文帝,唐之明宗,周之世宗,又其次也。大约贤圣之君,百不得一;中上之资,十不得一。庸者什九,纵者十五,世安得而不乱乎?

我朝若二祖之神圣,创守兼资,而纪纲法度,已远过前代矣。仁宗之宽厚,宣宗之精勤,孝宗之纯一,世宗之英锐,穆宗之恭俭,皆三代以下之主所不敢望者,而宣、孝二主尤极仁圣,真所谓贤圣之君六七作者,固宜国祚之悠久无疆也。

英宗初年,委政三杨,四海宁谧,其后为王振所误,致北狩之变;后又为石亨、徐有贞所误,致夺门之惨。迨武功窜,曹、石诛,躬亲万机,民安吏治,天下讴歌太平者又十余年,然则辅相之功所关系岂少哉?

本朝有二奇事:己巳之变,习华陷虏而却回;壬寅之变,圣躬被弑而无恙。此皆天之所佑,非偶然者。其它如宸濠之叛,流贼之炽,北虏、南倭之警,关白、杨应龙之桀惊,而折挞之不烦再举,至今二百四十余年,而金瓯无恙,纤尘不警,固知太祖功德,与天同大,宜乎历数之未艾也。

世庙末年,虽深居不出,然威福无一不自己出者。分宜父子,怙权行私,而密勿之地,所以交结近侍,窥伺圣意者,无所不至,惴惴不保首领是惧。盖自夏言、王忄予、杨继盛、张经之死,天下之怒分宜,始不可解,而恩替势败,亦自此发端矣。江陵之才智,十倍分宜,值今上初年,生杀予夺,惟意所响,而江陵生平多用申、韩之学,政事过于操切,十年之间,虽海内安,比隆成昭,而国家元气,不无斫丧矣;逮夫末年,固位挟势,夺情起复,殛窜言官,子弟相继袭取大魁,而人心始大失所望矣。分宜性鸷而难犯,江陵器小而易盈。故严之老死牖下,识者犹以为幸,而张之功罪自当不相掩也。

江陵行事虽过操切,然其实有快人意者。如沙汰生员,废书院,裁减郡县,去诸冗员是也。至于久任稍苦,诸守令禁勘合,则苦诸行旅,是以人多怨之。至其结冯保以收诸内竖之柄,北任戚继光而虏不敢窥塞垣,南任谭纶而倭寇服,其才智明决,有过人者。昔张乖崖谓众人千言不尽,寇准一言而尽,江陵有焉。而末节骄奢纵恣,以覆其宗,则亦不学无术之过矣。

江陵给假治丧,自京师除道,达其室四千余里,填堑刊木,广狭如一,所至厨传列灶千计,外藩大吏,望尘迎拜,相属于道,独吾郡郑云蓥为河南方伯,礼无少加焉。及至楚,楚方伯至,披衰,代孝子,守苫次,江陵大悦,不逾年,方伯遂抚楚,而郑挂弹章归矣。时先大夫相吉藩。闻诸藩有致千金者,先大夫持不可,力止之。江陵恚,嗾观察赵思诚之,先大夫闻,即挂冠归里。而后抚楚者,为榆至戚,犹以离擅职守,参奏致仕。盖当时之风旨,可畏甚矣!

唐玄宗会昌投龙文,自称“承道继玄、昭明三光、弟子南岳上真人’;宋徽宗群臣上尊号,为“玉京金阙、七宝元台、紫微上宫、灵宝至真、玉宸明皇天道君’;其上章青词,自称“奉行玉清神霄保仙元一六阳、三五璇玑、七九飞元、大法师都天教主’。噫,莫尊于天子,百神皆受号令者也,而反屈万乘之称,从黄冠之号,不亦儿戏狂惑之甚哉?其后会昌既变起帷帏,而宣和亦身膏沙漠,九天道教,何无感应至是哉?

古今奉佛之主,莫甚于梁武帝、唐懿宗;奉道之主,莫甚于唐武宗、宋徽宗;求仙之主,莫甚于秦始皇、汉武帝。然大则破国丧身!小亦虚耗海内,惟崇儒重道之主,安富尊荣,四海安。而世之人君,往往不以彼易此,何也?噫,无论人君,即士君子读六经传注,以取科第,而其后也,不有非毁先儒,栖心释、老者乎?背本不祥,反古不智,是名教之罪人也。

今之仕者为郡县,则假条议以济其贪,任京职则假建言以文其短,居里则假道学以行其私,举世之无学术事功三者坏之也。故爱民实政,循良之上乘;随分尽职,省曹之懿矩;礻是身齐家,不言而化山林之高标。总之,圣人一言以蔽之矣,曰:“素位而行,不愿乎外。”

余每见郡县吏禁约文告之词布满郊野,条陈利病之议连篇累牍,似自以为伯夷之清,龚黄之才,而不知大贪、大拙者,伏于其中也。友人王百谷有言:“庖之拙者则椒料多,匠之拙者则箍钉多,官之拙者则文告多。”有味其言之矣。

台谏言事,自有职掌,然近来纷嚣往复,求胜不已,可惜此白简,不用之觞邪,而用之聚讼也。其它省寺出位而言,似于侵官矣,然言之而当,出位何伤?若杨忠愍、海忠介及近时邹尔瞻吏部与赵、吴诸太史,人孰有议之者?一二名誉不章,识见谫劣,或素行多疵,居官滋秽,而效颦建白,掇拾唾余,或窃批鳞之名以雄行其乡,或攻必救之势以自固其位,人之视己,如见肺肝,亦何益之有哉?

新建良知之说,自谓千古不传之秘,然《孟子》谆谆教人孝弟,已拈破此局矣,况又鹅湖之唾余乎?至于李材止修之说,益迂且腐矣。夫道学空言,不足凭也;要看真儒,须观作用。新建抗疏定乱,信文武之兼材;然当献俘金陵之际,为江彬所排陷,进退去就,一刀可以割断,而濡滞忍耻,夜对池水,欲吊汨罗,何无决也?名与身孰轻?当时抗雷霆,窜岭海,间关万里不死,而死于功成之后,岂所谓重若鸿毛,轻若泰山者?公固未之熟思耶?此其地位尚未及告子、孟施舍,而何孔、孟之有也?至于李材邀功缅甸,杀无辜以要爵赏,身窜闽海,扬扬自得,此华士少正卯之流,视新建又不知隔几尘矣!

古者,天子五载一巡守,周于四岳;今一巡幸,而所过郡邑,嚣然骚动矣。古者,诸侯王三载一朝觐,络绎不绝,今一封藩,而舟航傅置,疲于供命矣。盖古者不独上之节省,其仪从有限,亦且下之富饶,其物力可供;今则千乘万骑,征求无艺,而尺布斗粟,无非派之丁田者。至于供亿之侈靡,中涓之需索,日异而岁不同,十年之间,已不啻倍蓰矣。自此以往,安所穷极?故天子之不巡守也,侯王之不朝见也,亦时势使然也。

今上大婚,所费十万有奇,而皇太子婚礼遂至二十万有奇,福邸之婚遂至三十万有奇。潞藩之建费四十万有奇,而近日福藩遂至六十万有奇。潞藩之出,用舟五百余,而福藩舟遂至千二百余。此皆目前至近之事,而不同若此。潞藩庄田四万顷,徵租亦四万,一亩一分,皆荒田也。福藩比例四万顷,而每亩徵租三分,则十二万矣。夫民之穷,日甚一日,而用之费,亦日甚一日,公私安得不困乎?

今人以拜官为除官。沈存中《笔谈》云:“以新易旧曰除。”如新旧岁之交,谓之岁除;《易》:“除戎器,戒不虞,”亦谓以新易旧之义。而阶亦谓之除者,自下而上,亦更易之意也。

今天下神祠香火之盛莫过于关壮缪,而其威灵感应,载诸传记及耳目所见闻者,皆灼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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