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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没有。
“我们看过好几次了。到那步田地,女子错与不错早已分辨不出,一堆烂肉罢了,和烂掉的烤牛肉一样。闻了那种臭味,好久都咽不下饭。虽说我们是老手,可惟独这臭味受用不了,除非习惯。再过一段时间,就只剩有骨头,这回臭味是没了,一切都已干干巴巴,白生生的,也还好看。总之骨头是干净的,不坏。不过,这女子还没到那般地步,没有腐烂,没见骨头。仅仅是死掉,仅仅是变僵,硬挺挺的。是个不错女子,这点分明看得出来。要是能趁她活着的时候和她尽情大干一场该有多妙!但如今日睹裸体也兴奋不起来,因为已经死了。我们和死毕竟截然不同。人一死,就是一尊石像。就是说,这里边有个分水岭,一旦越过分水岭一步,就成了零,真真正正的零。等待的只有火化。多好的女孩儿,可怜!要是活下去,肯定更好无疑,可惜!哪个杀的?伤天害理。这女孩儿也有生存的权利,才20岁刚出头。是被人用长统袜勒死的。一下子死不了,到咽气要花不少时间。痛苦到极点。她自己也知道要死,心想我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地方死去不可呢。她肯定还想活。她感觉得出氧气少得让人窒息,头脑一阵发晕,小便失禁,拼命挣扎,但力气不够,最后慢慢死去,死得够惨的,我们想把使她惨死的犯人捉拿归案,必须捉拿。这是犯罪!而且是非常残忍的犯罪,强者使用暴力杀害弱者。不能听之任之。如果听之任之,将动摇社会的根基。必须逮住犯人,严惩不贷。这是我们的义务,否则,犯人可能还将继续杀害其他女孩儿。”
“昨天午间,这女孩儿在赤坂一家高级宾馆定了一间双人房,5点时一个人住了进去。”渔夫说,“说是丈夫随后到。姓名和电话都是假的,钱是预付过的。6点时要了一人分量的晚饭,叫送到房间去。那时是一个人。7点时把碟碗放到走廊,并挂出‘请勿打扰’的字牌。第二天12点是退房时间,12点半时服务台打去电话,没人接。门上仍挂着‘请勿打扰’。敲门也不应,于是宾馆人员用另配的钥匙把门打开。结果女孩儿已经赤裸裸地死了,像第一张照片那样。谁也没见到有男子进来。最顶层是餐厅,人们经常乘电梯来来往往,出入频繁。因此这家宾馆常用来幽会,以掩人耳目。”
“手袋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线索。”文学说,“没有驾驶证,没有手册,没有信用卡,没有提款卡,什么也没有。衣服上没有任何字样。有的只是化妆品和装有3万多日元的钱包,以及口服避孕药,再没有其他的。不,还有一样:钱包最里边一个不易注意到的地方,有一张名片,你的名片。”
“真的不认识?”渔夫叮问道。
我摇头否认。如果可能,我何尝不想配合警察把那个杀害她的凶手抓到。但我首先要为活着的人着想。
“那么,能告诉昨天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了?这回该明白我们特意请你来这里了解情况的事由了吧?”文学说。
“6点时一个人在家吃饭,然后看书,喝了几杯酒,不到12点就睡了。”我说,记忆好歹复苏过来,大概是因为看到咪咪死尸照片的缘故。
“那时间里见谁了没有?”渔夫询问道。
“谁也没见,一直我一个人。”
“电话呢?谁也没打来电话?”
我说谁也没打来电话。“9点倒有个电话打来,因为接上录音电话没有听到。后来一听知是工作方面的。”
“为什么人在家还用录音电话?”渔夫问。
“眼下正休假,懒得同别人谈工作。”
他们想知道来电话那个人的姓名和电话号码,我讲了出来。
“那么说,你一个人吃完晚饭一直看书喽?”渔夫又问。
“先收拾好碗筷,然后才看的。”
“什么书?”
“卡夫卡的《审判》,或许你不相信。”
渔夫在纸上写卡夫卡的《审判》。“审判”二字写得不准确,文学从旁指教。不出所料,文学果然晓得《审判》。
“看它看到12点,是吧?”渔夫说,“还喝了酒……”
“傍晚喝啤酒,接下去是白兰地。”
“喝了多少?”
我想起来了。“啤酒两听,白兰地一瓶的1/4左右。还吃了个桃罐头。”
渔夫一一记在纸上。还吃了个桃罐头。“此外要是有能想起来的,再想想好吗?哪怕再小的事也要得。”
我沉吟多时,再也想不起什么。那确实是个连细微特征也没有的夜晚。我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书,而咪咪却在这个连细微特征也没有的静静夜晚被人用长统袜勒死了。
“想不起来。”我说。
“喂,最好认真想想嘛,”文学干咳一声,“你现在可是处于不利位置哟?”
“随你。我又没有做什么,无所谓利与不利。”我说,“我是个靠自由撰稿为生的人,因工作关系,名片也不知散发了多少。至于那女孩儿怎么会有我的名片,我却是没办法搞清——总不至于说是我杀害了那孩子吧!”
“若是毫不相干的名片,恐怕不会只特意挑出一张珍藏在钱包最里头吧?”渔夫说,“我们有两个假设。一个是这女子同你们那个行业有关,在宾馆里同一男子愉情而被对方杀了。这男子把手袋里大凡可能留下后患的东西清洗一空,惟独这张名片因藏在钱包最尽头而未能带走。另一个假设是,这女子是风月老手、娼妓、高级娼妓,使用一流宾馆的那类。这类人身上不会带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由于某种原因她被客人杀害。犯人没有取钱,估计非比一般。可以推出这两种假设吧?如何?”
我默默歪一下头。
“不管怎样,你的名片是个把柄。因为现阶段我们手里除此外没有任何线索。”渔夫一边用圆珠笔头橐橐敲击桌面,一边再三强调似的说道。
“名片那东西不过是印有名字的纸片而已。”我说,“成不了证据,什么也成不了,反正凭这纸片什么也证明不了。”
“此时此刻,”一直用圆珠笔头敲击桌面的渔夫说道,“是什么也证明不了,的确证明不了。现在鉴别人员正在房间对遗物进行检查,同时解剖尸体。到明天,不少事情就会清楚一些,并找出其间的脉络。只能等到明天,等好了。等的时间里希望你再好好多想一想。可能要熬个通宵,反正要搞彻底才行。时间一长,有很多东西便可能回忆起来。让我们再重头来一次,请您把昨天一天的活动仔细过一遍筛子,从早到晚一个不漏地……”
我觑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懒洋洋地指向5点15分。我突然想起同雪的约会。
“能借电话用一下吗?”我问渔夫,“原定5点钟有个约会,很重要的约会,得告诉一声才好。”
“和女孩儿?”渔夫问。
“嗯。”
他点点头,把电话推到我这边来。我掏出手册,找到雪的电话号码,拨动号码盘。铃响到第三遍,她接起电话。
“是要说有事来不了吧?”雪先发制人。
“出了意外,”我解释说,“倒不是我的责任,但实在脱身不得,被领来警察署,正接受询问,是赤坂署。解释起来话长,总之看样子轻易解脱不了,抱歉抱歉。”
“警察?你搞什么来着,到底?”
“什么也没搞。只是作为杀人案的参考人给警察叫了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滑稽。”雪听起来无动于衷。
“是的。”我承认。
“喂,总不会是你杀的吧?”
“当然不是我杀的。”我说,“我是屡遭失败屡出差错,但绝没杀人。不过是问问情况,提问接二连三。反正对你不起,另外找时间将功赎罪就是。”
“滑稽透顶!”言毕,雪咔一声放下电话。
我也放下听筒,把电话还给渔夫。两人聚精会神地倾听我和雪的对话,似乎并无所得。假如他俩知道我是同一个13岁女孩儿约会,必定进一步加深对我的怀疑。说不定以为我是个异常性欲者之流。一般来说,34岁的男子断不会同13岁女孩儿幽会。
两人就我昨天一昼夜的坐卧行止无微不至地叮问一遍,并记录在案——把厚纸垫在底下,在便笺样的纸张上用圆珠笔写得密密麻麻。那东西实在毫无意义,真正的滑稽透顶,纯属浪费时间浪费劳力。上面不厌其详地写道我吃了什么去了哪里,一五一十地写着我晚饭所吃的蒟蒻的煮法。我半开玩笑地介绍了松鱼的削法。但玩笑在他们面前行不通,居然也认认真真地记录下来。结果搞成了一份相当厚实的文稿,可惜全无价值可言。6点半,两人叫近处一家饭店的外卖点送来盒饭。盒饭不怎么高级,和低营养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