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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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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飞了三辆轻便马车上的三盏玻璃罩车灯。这批老兵中,有不少是联队里最出色的

狙击手。疯了以后,枪法似乎更加精妙绝顶了。

“为这一二十个疯子,你犯不着!”参谋长告诫朱贵铃。

“既然他们同意见我,看起来,还是能跟他们说得上话的。”朱贵铃温和地笑

笑。一面解下自己的手枪,一面命令三挺重机枪把枪口掉到后边去,也让肖天放解

下腰间的手枪。同时命令所有的随从和前来堵截的部队,撤出射击位置,后退三十

米。他要向这些老兵表示诚意。

肖天放在前头打着白旗,一边走,一边喊:“别开枪,指挥长来接你们回联队

过好日子了——”

朱贵铃往前走,心慌。腿肚子有点儿哆嗦。他要求自己每一步都迈得稳重,脸

上保持微笑。他走得很慢。肖天放不时停下来等他。他俩之间的距离不能拉得过大,

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无法护卫他。奉参谋长之命,他在军褂子里面,还掖了一支德

国造的二十响驳壳枪。

大约走到离这批老兵二十来步的地方,老兵们呼啦一下冲着朱贵铃全跪下了。

朱贵铃没料到会有这个阵势,一时弄不明白这全体下跪的后边,会不会隐藏起别的

什么名堂,便赶紧站住了。肖天放也赶紧向朱贵铃靠拢。

“指挥长——”

呜咽的喊叫。粗野。沙哑。委屈。伤心。哀求。绝望。再加上那干裂的愤愤不

平……他们一律像尚月国人那样,用布条缠住自己的脑袋。当然,他们缠的,只能

是一些破布条。

“求您了,准许我们再找三年……”

“求您了,让我们见一见我们的庆官儿……”

“庆官儿走得冤啊……”

又是一片粗野的、沙哑的。参差不齐的喊叫。

“退下——”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参谋长一声厉喝。

还没等朱贵铃明白过来,他到底在叫谁退下,老兵们的叫喊突然终止了。老兵

们突然都站了起来,突然都端起了步枪,突然都朝传来参谋长喊声的方向瞪圆了双

眼。因为他们看到,远处,参谋长做了个很古怪的手势,那三挺马克辛水冷式重机

枪突然又都掉转了头来,那些远远地离开了射击位置的士兵,突然又以跃进的姿势,

重新进入了原先的射击位置。

某种预感……但似乎又仍不相信会发生什么。没等他们叫出一声迷们的惊愕的

“啊”,其中的一挺重机枪响了。头一个点射是冲天上打的。肖天放闻声,立即一

纵身扑到朱贵铃身上,把他抱住,推倒,并滚到一个极好的死角里隐蔽起来。紧接

着,三挺重机枪和所有的步枪一起响了。所有的枪口都死死对准了这些不及防备、

也没想防备的老兵。这次被参谋长调来堵截这批老兵的,几乎全是肖天放新兵营和

前两年刚出新兵营的弟兄。

看见头几个老兵被击中,捂着腰,重重地摔倒在地,尔后蹬腿。抽搐、滚动、

反弓般撅起、挣扎……朱贵铃便拼命地叫喊:“别打了……不许打……”他想跳起

来,但肖天放却死死抱住他,并哀告道:“指挥长,子弹不长眼睛……你别这样…

…”他愤恨地掰开肖天放那双铁耙一般的大手,从大石头后站起来,但一梭子子弹

紧贴住他头皮擦过,又逼使他躺下。

子弹扑扑往老兵的肋条里。脊背里、腿股里和脑袋里钻。溅出很烫的血汁。朱

贵铃这才想到,自己上当了。参谋长在杀这批老兵灭口。他会说,这批疯了的老兵

突然冲指挥长端起了枪,他不得不先下手为强,以保证指挥长的安全。事实上,这

个干巴瘦的老家伙后来也的确是这样向省联防总部派来调查此事的两个中校陈述的。

十几秒钟后,枪声便停止了。

朱贵铃连头都没再回一下,赶紧上了轻便马车。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当众给这个

残忍的瘦家伙一个耳光。他也不愿意让在场的部属看出,由于无法接受这个突然而

至的血肉横飞的场面,他已经头晕心虚,胃里翻腾得直想呕吐,脸色也顷刻间青白

了起来。

“去看看,还有伤着没死的,赶紧送卫生队!”他强抑制住一阵阵往上翻腾的

苦水,沉重地拉上车门,吩咐道。但没等马车驰出多远去,他又一次听到了枪声。

是单发的手枪声。参谋长那支大口径带标尺的“加拿大”九零手枪。他给每个伤着

了仍在哼哼的老兵,在眉心间又都补了一枪。

一直到开晚饭前,朱贵铃都没法让自己镇静下来。连续不断的重机枪声一直在

敲啄他的心口。他眼前总有那些个半疯不疯、衣衫褴楼的老兵在晃动。他看见他们

的下巴被子弹削去,满嘴淌着鲜血。他看见他们在临死前的挣扎中,把屎尿全拉到

裤裆里。有几个就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听见大股的鲜血从胸壁上拳头大的炸子

儿洞里冒出,带着嘶嘶的气泡声。他听见不止一个老兵在拼死的扭动中喊着:“哦,

我日你爹……我日你祖奶奶……”

吃罢晚饭,他立即把自己关进楼上的工作间,吩咐女接线兵,没他的解禁令,

不准把任何电话接到他工作间来。

窗外,新建起来的木板阳台,正对着落日余晖映照之中的大裂谷。雾一般的暮

霭徐徐从裂谷里升起。苍凉的山谷,刀削般壁立的谷岸和谷岸上千百万年前由造地

运动而堆褶起来的山脉,此时都一刻比一刻地幽暗了,越发变得深蓝。只有那向阳

的山坡和远处那圆凸状从地平线上隆起的高地,依然浸沐在灿烂辉煌的晚霞中,仿

佛一批从最后的晚餐上撤下来的铸金器皿,被圣主遗忘,流落在这片荒原的边缘…

…或者犹如穆圣所启示的那样:“你们和你们的妻子,愉快地进乐园去吧!将有金

盘和金杯在他们之间挨次传递。”

老兵的死,给朱贵铃的刺激太深、太重。仔细地回想,他还能认得这些老兵。

二十年前,当他还只是个极稚嫩的毛讶子,被祖父送到老满堡来当兵,熬炼性子时,

正是这些老兵中的人,赶着马车,到省城车站接的他。那一路,他和他们走了多少

天?二十天?三十天?记不清了。还能记得的只是一双穿在一个十四五岁男学生脚

上的黄色小牛皮皮鞋和那些个斜背在老兵背上用来盛酒和水的皮囊。还能记得没完

没了的摇晃。还能记得那一点强烈无比的感受——每一天,看到灼热的太阳烟烟夺

目地重新升起时,他都觉得,他跟他这一小队士兵,已无路可走了。他们已经走到

地的尽头天的边缘了。再往前走三几里地,他们一定会从那高高隆起的浑圆的地平

线上一头栽出这个山穷水尽的地球……十年前,祖父又把他送去印度,仍是这些老

兵中的一些人护送他到红其拉甫山口踏上异国他途。临分手时,他给他们每人送了

一盒骆驼牌香烟。他至今还能记得,他们双手捧着这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外国纸烟,

那迟钝厚道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无限的感激、惶惑、不安……

他们失踪几年,竟然活了下来。还有什么东西像他们这样持有如此强大的生命

力?在动物中,恐怕只有狼。但狼活着,只为了它们自身。他们却明显地被某种责

任驱使、鼓动。一直到死,他们都没想到要去再想一想,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不

应该、能不能有另一种活法。

人,自己能把握自己吗?

他应不应该享有这样的权利?

他应不应该具备这样的能力?

但朱贵铃却觉得,甚至一年比一年觉得,人无法把握自己。所谓要去做自己想

做的事,完全是黄口小儿不谙世事的一种痴想。

他昂起头,眼睛异样地发亮。发黯。

几个月前的一大,他被请去参加一个支队长的婚礼。这已经是这位支队长第七

回或第九回的婚礼了。并不是说这位快五十岁了的支队长金屋藏娇,因此攒起了七

位或九位太太。不。他始终只有一位太太。他娶了那么多,却总是留不住。不是死

了,就是跟人跑了。这回,他发狠心,把前六回或前八回替他做媒的那个媒婆娶进

来,归一个总。婚礼自然是从未有过的热闹。喧嚣。朱贵铃多喝了几杯。回家时,

很晚了。

门厅里很暗。惟—一盏还点燃着的玻璃罩美孚油灯,灯捻子也捻得很小很小。

壁炉里将熄未熄的柴火乏力地幽微地向自己的近边布散出暗重的朦胧。他不想马上

进客厅。客厅和门厅就隔着一道总是敞着的抽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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