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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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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口气哈出,竞比印油还管用,盖出的印子鲜红锃亮。但使他更觉奇怪的是,那

印章上显出的,不是他熟悉的“肖天放印”四个篆体字,而是他根本不认得的什么

字。不是四个字,而是八个字。

“不对……”他诧异,看看三姨太。

“怎么不对?不是从你这刀把上印下来的?”

“……”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三姨太又朝章子上哈了口气,在那竹青色的印笺上又盖了一次。奇怪的是,这

一次盖下的印,比原先的那个要大了一些,字迹也清楚多了。天放这才看出,八个

字是“地老天荒,游于无有”。他拿起印章来看,那上面刻着的,分明仍然是自己

的名字。盖出来,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八个字了呢?

他简直惊骇了。

他才觉出,眼前的这个三姨太,绝非从前他记忆中很熟悉的那个三姨太了,甚

至都不是他在那小楼里最后又见过一面的那个病恹恹十分古怪的三姨太。

她?

说不清。

但她的确还是三姨太。长相、声音……还有她身上的气味……特别是在那一排

雕花木格子窗榻下,依然有一排硕大的方形玻璃缸。玻璃缸里依然养着一条条肥大

的水蛭。

“陪陪我……”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沉静下来。“茶没味了吧?我替你再沏杯

新的。别喝那姑子尿了……我不信你那边一天也离不开你。别把我当白板儿蒙了。

咱俩好不容易才遇上一回,你就舍不得少赚那几斤烙饼的钱?缺钱花,以后来找你

玉清姐呀。”

她学名叫玉清。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别再不好意思了。留下吧。陪我说说话。”说着,她去关窗,关门。把院子

里那几棵海棠、紫模、丁香、白榆、黑杨、芍药、牡丹都关在了门外。哗哗地拉严

了窗帘。她这窗帘布做得特别。拉一圈,能把整个屋子四面墙壁全围住。他俩就好

像坐在了一个紫红的方箱里头一样。

他忽然紧张起来,执意要走。他看见那些水蛙纷纷爬出玻璃缸,在那薄薄的缸

边上,向他竖起了扁扁的软软的身子,定定地盯住了他。

第二天,他带着人卸红砖。一整天都恍恍惚惚,心神不定,总觉得那些个水蛭

还在盯着他。傍黑时分,卸完最后一个车皮,带着浑身的红砖碎末粉屑,回到端实

儿巷,见三姨太竟在鸡屁眼儿院里等着他。他住的那间小趴房前,有棵老大不小的

枣树,她就在枣树下站着,不肯进屋,嫌这院里所有屋子的气味都难闻。

“你咋来了?”大放吃了一惊。

“啥‘咋’啊‘咋’的!快走。都等你半天了。”

巷子口停着辆一九三三年出的莱诺克牌黑壳轿车。看牌照,是军车。车窗挂着

纱帘。关上车门,车里挺暗。

“你这是唱哪出戏哩?”天放傻不愣登地问。

“三娘教子呗!”她笑道,熟练地启动了马达。

天放脸红了。玉清暗笑着从后视镜上瞟瞥他。

“跟我说实话,昨儿个,干吗非走不可?”

“有啥干吗不干吗的……”天放躲开她从后视镜上放出的窥探,支吾道。

“是想起你那两个孩子的亲娘了?”她突然这么问,但口气里毫无戏滤调侃的

味道。

肖天放的心猛地收缩。

铁道上正巧过火车。汽车被护路的木杆挡在了岔道口。岔道口两旁都是低矮的

杂货店。拥挤。一直挤到铁道边上。有几棵半于枯的杨树和废水泥墩。铁丝网。杨

树上挂一排竹丝鸟笼。

肖天放昨天的确想到了大来娘。他怕。他怕自己在那几近于密封的紫红色‘方

箱子“里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他会把她当成了她……

离开四合院后,他并没立即回端实儿巷。那并不是他的家。他趁着夜幕,在东

货场月台前那一列空车皮上坐了很久很久。空车皮也不是他的家。但他还能去哪儿

呢?他需要亲热。渴望身边有一个能亲近自己、也能让自己亲近的活人。他需要一

个活人……有时一觉醒来,他真觉得自己没着没落,一点可抓挠的都没有。他问自

己,这么活着,有意思吗?他太希望抓捏住一个什么。紧紧地抱着……

汽车突然停住。天放撩起一点纱窗帘往外看,十分意外。三姨太竟把车开到东

货场来了。她下车,向夜幕下的月台走去。月台空荡荡。到处是洒落的石灰、煤渣,

破的草包和装运老头牌香烟的硬纸板箱。有一盏蓝色的号子灯,只有这么一盏,斜

靠在站务工休息室的外墙上。有一根生锈的长铁钉支撑着它。这休息室四四方方像

个小砖匣,四扇玻璃窗砸碎了三扇半。门上扭结着五斤重的铁锁。门边的墙上还挂

着长柄弯把的消防斧和盛满了砂子的消防桶。

火车走远了。但钢轨上的震荡却依然在跳动和扩散。

“看啥呢?”他问。他不无困窘。他不想让三姨太知道他每天竞是在这种地方

赚取那几斤可怜的烙饼钱的。假如大来娘活着,他也不会让她亲眼来见识。

“天放,将来……有一天……你就是真的能成了另一个鸡屁眼儿院的院主,你

手下真的拢集到四五百个伙伴……你又能怎么样?”她问。

“我没四五百个伙伴,昨天那么说,是因为……”他打了个格楞,说不下去了。

解释不清。

“假如你想干,我相信有那么一天,你会成这一带的‘兵霸’,你能拢起四五

百、一两千个弟兄。你有这个能耐。我问你。你回我话。就算能到那一步,又能怎

么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天放不愿正面回答。他不愿意让任何一个人来动摇

他已经开始坚定的决心。

‘你明白。“

“你说我还能干什么?”

“只要你愿意,我能替你想法子另找个活路。”

“别麻烦了。我知道我能干啥,不能干啥……”

“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往下一步步到底该怎么走。不管你瞧得上我们这种‘

兵霸’也好,瞧不上我们这种‘兵霸’也好,我只有这么干才能先把脚跟在这块独

缺沙质土黑黏土的地面上戳住了。我才能走进这一片片楼群里去找我的市面……我

现在只有这点根基!”

“你别这么糟踏自己。”

“行了吧,你们这些人!”

“你信不过我?连我也信不过了?”

“……”天放不愿跟她再这么斗嘴皮子了。阿达克库都克刚发生的那一切,使

他不愿再跟人在嘴皮子上争高低。一切的一切,想起来都让人伤心。还能叫人听谁

的、信谁去?大来娘,你到底在哪里?

他独自走到月台的尽头。在那些黑乎乎的树丛后头,隐藏着同样黑乎乎的破旧

房。水塔高耸。从砖缝里渗漏。反射那模糊的月色。

“回去吧。上这儿来斗嘴,咱俩真是吃饱撑的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静下

气,又回到三姨太身边,和解道。他不想再依赖谁,更不能依赖一个女人。他可以

喜欢她,但决不依赖她,何况她曾经还是三姨太,虽然她现在长得的确很有些像大

来他娘。

玉清好像没听见他的劝解似的,依然很难过地呆站着。

天放去搀扶她。没想到她竟用力甩开他的手,惊叫了一声:“别碰我!”

她那早已不能算是丰润的胳膊,冰冷,像冰一样冷。他以为她病了,着了风,

重新去搀扶她,关心地问:“咋了?不舒服了?”

三姨太倒退着躲他的大手。一句话也没说,回到车上,去发动车。

他默默地看着她。这回,他坐到了前座上,就坐在她边上。发动了几次,都没

发动着。她弯腰去拿摇把,想上外头去摇它两下。他想替她去摇,也弯腰去拿摇把。

她不给。她在赌气。他知道她是在生他的气,为他着想。可是,三姨太啊,难道我

愿意在那臭气烘烘的端实儿巷里混饭辙吗?除了那端实儿巷,鸡屁眼儿院,我还能

去哪儿?我肖天放还能干个啥呢?我不是不愿干别的。我天天上夜校。我跟着那些

人模狗样的先生小姐夫人在礼拜堂听那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布道。低三下四地伺候那

位在过去给我提鞋跟都不会要他的“院主”。我为的啥?又有谁会来对我说一声,

天放,实在是委屈你二十来年了……想到这里,他一咬牙,便夺过那根铁的摇把,

推开惊呆的三姨太,到车头前,把马达摇着后,呕地一声,把摇把又扔回到三姨太

脚下,到后座上闷闷地坐着了。

赌气?你以为我就不会赌气?你心里有火,我心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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