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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静思-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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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尊眼,也确实有干涩之情,他宣称磨十次就可痊愈,则一星期两次,不过一个半月,就可眼明如镜。既有厚望,就欣然挨磨,那天倒平安而入,平安而出。可是第二次,老妻柏杨夫人暨老友吴宝瑜女士,以为柏老学贯中西,选的医生,岂会有错,乃追随我老人家左右,连袂而往。好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翌日下午三时左右,我的尊眼忽然暴肿,柏杨夫人的尊眼也开始模糊。当晚再去求医,徐坐古先生诊断是急性结膜炎,曰:“这没啥,给你洗一洗,再点一点药,明天就好啦。”医生的话,就是上帝的话,欢喜而归,可是到了“明天”,双目已肿得看不见矣。正懊恼间,吴宝瑜女士的女儿打电话来,吞吞吐吐曰:“老头,俺娘教我问你,你的眼睛有没有啥?”当然有啥,哎呀不好,立刻恍然大悟,果然吴女士的尊眼也是翌日下午三时左右发作,她以为只有她一个碰上,已向公保医院徐坐古先生门诊挂号——徐坐古先生也是公保医院的眼科医生师(天保佑公保的眼疾朋友)。当天,两个急性结膜炎的家伙,被人扶着,一齐前往。想不到徐坐古先生的心情比我们轻松多啦,又是一阵冲洗,给了吴女士两支药膏和几粒消炎片。问他我们怎么同罹奇疾,他叹曰:“没啥特别,偶尔碰在一起,偶尔碰在一起。”吴女士急曰:“我明天还要去为朋友的儿子婚礼证婚,怎么办呀?”徐坐古先生曰:“包管你明天就好。”呜呼,他明知道急性结膜炎非十天或两个星期才能痊愈,却瞪眼撒谎。

接着,就在当夜,柏杨夫人急转直下,双眼肿得比两个核桃都大,而且眼球和全身骨头都刺刺作痛。心里发慌理有“必然真理”和“偶然真理”两种。主要著作有《人类,天刚亮就再赶到徐坐古先生的私人诊所,求他急诊。他的态度好像“草船借箭”上的诸葛亮先生,态度安闲,从容不迫,认为这有啥大惊小怪的,教我们回去热敷,几次就好啦,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道歉的话。我曰:“你这里消毒有问题吧?”他曰:“我这里消毒是最标准的。”咦,三个病号同时在他那里诊治,又同时发作,不是他那里传染的,难道是巷口香烟摊传染的?嘴巴既如此奇硬,必有凶猛后台,此地不久良留。就扶着老妻,踉跄后退。他曰:“我们医生就是处处帮病人的忙,你看天这么早,我还不是赶来给你们看病?”走到门外,我才回嘴,号曰:“你这么早赶来不是帮忙,而是赎罪,我们老俩口现在就去法院按铃申告,跟你拼啦。”他看我这个瞎子不像是善良之辈,急追到街心,安抚曰:“好吧,再给你一支药膏,点点就好。”当时救眼心切,急于另投高明,只好把药膏接下,接下后才发现该药膏就是公保用的那一种。

可是刚回到我的官邸,左腿忽然爆发奇痛,不是骨头痛,而是肌肉痛,最可惊的是,坐着不痛,躺着不痛,站起来或每迈一步,里面就像堆着一团炭火,痛得我哎哟连天。于是三个瞎子——其中一个瞎子还兼瘸子——相搀相扶,摸索投医,路人侧目,蔚为奇观。前天我去台大医院投奔神经科医师陈荣基先生时,正遇到一个仇家,看我衣服褴褛,躬腰驼背地抱着腿,一面哎哟一面瞎跳,冷笑曰:“老头,你原来在苦练丐帮的梅花桩武功呀,就凭你,练好了也没有用。”不由涕泪齐下,不知道是气哭的,还是痛哭的也,哀哉。陈荣基先生诊断的结果,认为有极大的可能性是急性结膜性引起肌肉神经炎,过去有过这种病例,否则不至于光临得如此之快,也不至表现得如此之怪。而且,如果乱去碰它,诸如在上面打针之类,还可能变成终生麻痹。呜呼,害眼疾竟害大腿上,柏杨先生可算是天纵奇才也。

现在的情形是,在眼科医师文良彦先生照顾下,三大瞎子的眼肿渐消,只红未退,他教我们不可用热敷(跟徐坐古先生的办法恰恰相反),实在难忍时,可用冷敷。结膜炎是一种滤过性病毒(另一性质的倒立电灯泡),有它的痊愈历程,心急也没有用,另给一种药膏,每小时点用一次。所以我的尊腿虽然仍不能蠢动,但趴在桌上填格纸,勉强可以凑和。

柏杨先生写了这么多,不是在报告苦情,打算请领冬令救济,而是在报告为啥平空弄出这种苦情,根源都在医生老爷的消毒太差。当徐坐古先生为我磨沙眼的时候超出一切可能经验之上,不为人的认识能力所能及的,如上,我就发现他诊所水龙头是用手开关的,面盆架墙上,还挂着一条毛巾,他洗手消毒之后,就在上面擦,好像厨房烧菜的主妇老奶,洗了油手之后顺便就在上面擦一样。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不敢言也,盖囚犯在法官之前,病人在医生之前,先天地就低了三截,你如果说出外行话,他的气焰就高过了天,想捣乱呀,后患无穷。你如果说出内行的话,那就更糟——你懂的可真不少呀,栽到俺手里还胆敢折腾。哼。这一哼,后患同样无穷。柏杨先生经事多矣,这窍门最熟悉不过,所以三缄其口,想不到三缄其口的结果,仍逃不掉另一种形式的后患无穷,比不三缄其口还要厉害。

堂堂世界,朗朗乾坤,因医生消毒不善而传染的疾病,比比皆是,而尤以眼科的急性结膜炎最烈,多少人白着眼眼进去,红着眼睛出来。如果不是柏杨先生三人有志一同的奇景,不要说红着眼睛出来,就是瞎着眼睛出来,也有口难言。台北天津街那家最最著名的眼科诊科,都是用手动水龙头和棉质的毛巾。我的学生陈丽真女士的母亲在该诊所开刀了白内障之后,立刻就隆重地感染上急性结膜炎,躺床半月。想一想吧,用满染病毒的手去扭开自来水龙头,冲洗之后,再用该手去关水龙头,龙头上的病毒岂不原封不动地再衣锦荣归?接着往毛巾上一擦——有些医生索性往裤腿上一擦——龙头和该毛巾遂成了聚宝盒,要啥病毒有啥病毒,要啥细菌有啥细菌。文良彦先生的诊疗室,水龙头设在盆下,是用腿控制开关的。双手冲洗之后,撕一纸巾,用毕一仍了之。这种情形,自不会闯出杀手。而且这种设备——腿开关代替手开关,纸巾代替毛巾,固花不了多少钱,而竟有人偏偏维持古老传统,是无知乎,是视病人如刍狗乎?如果是无知,政府有权教他关门,如果视病人如刍狗,吃定啦,小民就应跟他缠斗到底,使他难以下咽。

暂时的对策是,奉劝各位眼疾朋友,当你投奔眼科医生求治时,如果发现该医生仍是用的手开关龙头,仍是用的毛巾,奉劝你掉头就跑,千万别效法柏杨先生,弄得如此窝囊下场

交通混乱大国

八○年代第八愿——斑马线安如泰山。

去年(一九七九)十月间,台北西门町闹区,曾出现一幕使人击节赞赏的镜头:一对由香港回国参加庆典的母女,被困在斑马线上,像被困在台风眼里一样,望着四面八方汽车滚滚,既没有本领杀出重围,只好抖成一团,抱头痛哭。呜呼,她们最大的错误,是把台湾当成了香港,香港的斑马线是行人优先的安全地带,却不知台湾的斑马线,另有妙用,似乎是专门为一些白痴设下的陷井。最近剪贴六○年代的报纸,就看到一则两位护士小姐在斑马线上被压死的新闻。一时官嘴乱张,其声如雷,保证非改进不可。于是不久,吾友唐明道先生,就在新竹任教的清华大学堂门口的斑马线上,如法炮制,死在卡车轮下。官嘴再度乱张,其声再度如雷,同样保证非改进不可。而就在去年(一九七九),三重市格致中学堂女学生洪淑贞,起而破坏官嘴威信,也在斑马线上丧生。接着台北中学堂学生孔祥辉,被诱上斑马线惨死在巨轮之下,官嘴又要乱张,又要再来一个其声如雷之际,板桥国民小学堂工友吕福先生,跟唐明道先生同一命运,在校门口的斑马线上,也被撞得隆重崩殂。

看到一连串斑马线的伟大成就,对于身陷斑马大阵中的那对抱头痛哭的母女,不禁担心。那一天有没有发生“一次车祸,两条人命”,报上没有报导,大概二位前生积德,终逃大难。看起来外国的斑马线月亮,却是比中国斑马线月亮圆,凡是一口咬定中国斑马线月亮圆的朋友,在通过斑马线的时候,千万别心惊肉跳。呜呼,台湾的斑马线等于聋子的耳朵,早已有口皆碑,宏扬世界。而司机老爷的豪情万丈,也属奇观。有两位洋大人坐计程车,一路上翻江倒海,把他们吓得牙齿咯咯作响,司机老爷瞪眼曰:“有啥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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