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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重要的节日庆典,市政厅便命人在塔楼上张灯结彩,于是,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庞然大物在黑夜里便非常醒目。只是这么一装饰,这座建筑物的外形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香槟酒瓶直觉主义①一种唯心主义的哲学学说。认为经验和理性,失去了它原来那种令人难以言喻的洒脱。观赏塔楼最好选个月夜,这时,天空明净,繁星点点,仿佛替塔楼套上光环;在明暗相间的夜色里,塔楼就像一个巨人,俯瞰着在它脚下沉睡着的那座黑魆魆的小城。
“俾斯麦”①是斐都斯塔有名的泼皮,他的伙伴们为什么给他取了这样一个雅号,谁也不知其原因。他这时正紧紧地抓住敲钟的绳,这根旧粗绳系在沃伯大钟的巨大的钟舌上。这口巨钟是用来召唤那些参加教士会的德高望重、享有特权的资深教士来做祷告的。
①俾斯麦是德意志帝国第一任首相的名字。
“俾斯麦”是个马车夫,也就是斐都斯塔人说的“掌鞭子的”,可是,他特别喜爱打钟。塞莱多尼奥是在教堂里负责打钟的侍僧(其实他也不是专职打钟人)。得到他的同意后,这个有名的掌鞭老把式过了几天打钟的痛,他将那些正在美滋滋地睡午觉的道貌岸然的教士会的成员们唤醒,让他们去教堂唱经、做祷告,以履行其特有的职责。
马车夫生性快活,平时爱逗爱闹,调皮捣蛋,但打起钟来,却像个虔诚的僧侣一样严肃认真。每次祈祷的时间一到,他就感到自己肩负庄严的使命,责任重大。
塞莱多尼奥身穿一件又脏又破的黑色长袍,束着腰带。这时他正斜坐在一扇窗台上,身子探出窗外,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嘴里唠唠叨叨地说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有时,他还会朝从广场上走过的在他看来像小老鼠一样不起眼的行人扔石头。
“你瞧,切利巴来了,他说他比我还行!”侍僧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随即将半个已发霉的烤土豆朝街上的一个教士扔去,当然,他知道肯定扔不到那个教士的身上。
“怎么会呢?”“俾斯麦”回答说。在钟楼里他总是巴结塞莱多尼奥,但到了外面便常常对他拳打脚踢,还不止一次地从他身上抢走钥匙,爬上钟楼打钟。“除了我,你比哪个马车夫都行。”
“那是因为你会使绊子,再说,你个儿也比我大。瞧,小伙子,讲经师来了。”
“从你那儿你就能认出他来?”
“当然能啰,傻瓜。瞧他走路时晃动斗篷的样子我就认出他了。你上这儿来,没有见到他走路时斗篷前后晃动的样子吗?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受俸牧师库斯托蒂奥先生那天对打钟人堂佩德罗说:‘这个堂费尔明呀,简直比上了绞架的堂罗德里戈①还神气呢。’堂佩德罗听了,哈哈大笑。等堂费尔明从他们身边走过,受俸牧师又说:‘好小子,瞧他那样子,一眼看出脸上擦了脂粉!’他竟然还在脸上涂脂抹粉,你看有意思吧?”
①西班牙西哥特族统治时期的末代国王。公元七一一年阿拉伯人入侵后,被赶下台。
“俾斯麦”不相信他会擦胭脂。他认为,是堂库斯托蒂奥心怀嫉妒才这么说的。如果他“俾斯麦”也是个教士,是个头面人物(他认为讲经师是个头面人物),而不是个有一个从火柴盒商标上得来的外号的马车夫,他一定比现在神气得多。即使他是个真正的打钟人,就像堂佩德罗那样,哼,那他除了主教和邮差的领班罗克先生外,对谁也不说话!
“你这小子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受俸牧师说过,教堂里的人一定要非常谦恭,甚至要低声下气,有人伸手打你一个耳光,你也不能发火。你不相信吗?教皇就是一个例证。他叫什么来着……对了,他好像叫万仆之仆呢。”
“这只是说说而已,”“俾斯麦”反驳说,“其实,教皇的权力比国王还大呢。我见到过教皇的一幅画像,非常大。他坐在像扶手椅一样的马车里,拉车的不是骡子,而是几个卡洛斯的党羽①(“俾斯麦”对神父们的称呼)。他们就像剧院里演戏一样,拿一把雨伞驱赶蚊子……这些我全知道!”
①指十九世纪西班牙卡洛斯战争中支持卡洛斯的人。
争论越来越激烈。塞莱多尼奥竭力为教会固有的习俗进行辩护,而“俾斯麦”却大谈教会里的人如何神气。塞莱多尼奥吓唬临时打钟人,说要取消他打钟的资格,马车夫则向他暗示,下了钟楼后,准要揍他几个耳光。这时,大教堂顶楼的钟声响了,他们便停止了争论。
“赞祷①时间到了,”塞莱多尼奥大声说,“快打钟呀,是时候了。”
①早祷和展祷之间的一次祷告。
“俾斯麦”抓紧钟绳,巨大的钟舌有力地撞击着金属大钟。
空气在颤动,马车夫紧闭着双眼。塞莱多尼奥则摆出凝重的神情,仿佛置身于两西班牙里之外,聆听着那一声声沉重有力的钟声。在风的带动下,声波越过斐都斯塔上空,传向附近的山岭和远方一望无垠的绿色田野。
秋天来临,草原恢复了生机,九月的最后几场秋雨后,牧草茁壮成长,到处一片葱绿。栗树园、橡树林和苹果园正从广阔的谷地向山腰延伸,那浓重的色调在草原和玉米地上显得异常醒目。在绿色的原野上,为数不多的麦田里小麦一片金黄。一座座白色的农舍和几间乡村别墅,散在山谷和山岭里,像一面面镜子一样反射着阳光。山下一片葱绿,到了山上绿色便渐渐消退,仿佛那山腰和山巅都让无形云朵的阴影遮住了似的。和山谷里的草木相比,山上的草木长得缺乏生气,品种也少,不少地方还裸露出暗红色的光秃秃的土地。山岭在西北方,南方是一马平川,一览无遗,直到远处才见到源脱的山影。在北方,远处的弓形地平线后,大海依稀可见。晴朗的天空中,一朵朵淡黄色的薄云像一艘艘船只一般在空中游七。月亮时隐时现,它常常在最轻薄的云朵间露脸。
在市郊,土地经过不断耕耘、灌溉和施肥,变得很肥沃,作物品种繁多,谁也说不清土地上有多少种不同的作物。
有人上楼来了。两个年轻人你看着我,我瞧着你,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是谁呢?
“是切利巴吧?”塞莱多尼奥又生气又害怕地问道。
“不会的,准是个神父,你没有听到斗篷擦地的声音吗?”
“俾斯麦”说得对。斗篷擦地发出的懂懂声让他们听了立即停止交谈。斗篷出现了,正是堂费尔明·德·帕斯,他是圣天主教堂的讲经师,也是教区的法官①。马车夫吓得瑟瑟发抖,想道:
①由主教任命。
“他是来揍我们的吧?”
他没有理由挨揍,但这不能说明问题,因为马车夫无缘无故地遭到拳打脚踢已是家常便饭。在“俾斯麦”的眼中,所有权贵都会滥用权势,打人骂人,而堂费尔明是个最有权势的人物。他不想去讨论这种特权是不是合法。他认为,最好的办法是见到这些大人物就溜之大吉。在这些大人物中,有教堂的神职人员和警察。他一直遵循着这个原则,并竭力避免由于没有遵守这个原则而招来的麻烦。他自己如果是个大人物,比如是市长、教士、安装自来水管道的人、植物园的管理员、楼房的管理员或巡夜人等,总之,只要是稍微高人一等的人,他一定也会那么干的。就是说,他也会大打出手的。可惜,他“俾斯麦”只不过是个马车夫,因此,他心里明白,见了斐都斯塔的大人物,他还是退避三舍为妙。
可是,这次他却无路可逃了。他要么跳出窗口,要么等待暴风雨的来临,因为楼梯口已被讲经师堵住了。“俾斯麦”别无选择,只好将身躯缩成一团,躲在吊在一根横梁上的沃伯大钟的后面,等着挨打了。
塞莱多尼奥对讲经师的到来并不感到吃惊。他记得曾多次见到讲经师先生在下午祈祷前后走上塔楼。
这位道貌岸然的老爷上塔楼来干什么呢?马车夫睁大眼瞧着侍僧,他的眼神里似乎含有这样的疑问。塞莱多尼奥心里明白,但他就是不说,只冷笑了一声。见他朋友急成那样,他反而高兴。
刚才还自鸣得意的小侍僧突然变得低三下四,脸上也显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塞莱多尼奥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却已学会根据需要随时改变他那张扁平脸上的表情的本领。他的眼睛很大,眼珠子呈栗色,混浊不清。每当这小子自以为是个神职人员时,便装模作样地骨碌碌地转动着双眼,模仿着他认识并有过接触的许许多多神父和善男信女的样子。
然而,这么一来,他却不知不觉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