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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文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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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芳和吴振铎相视摇着头笑了起来。

“在里头,我们都练就了一套防身术的,”吕芳笑叹道,“刘伟把这个叫做什么来着?对了!‘金钟罩铁布衫’!神童真是个宝贝。”

“你的咖啡凉了,我再去温些热的来。”吴振铎起身拿起银亚。

“够了,不能再喝,”吕芳止住他道,“再喝今晚真要失眠了。”

“吕芳,你出来后,检查过身体么?健康情形如何?”吴振铎关注地问道。

“我一直有高血压毛病,前两个月还住过院。医生告诉我,我的心脏有点衰弱。”

“你的心脏也不好么?”

“全靠得了病,”吕芳笑道,“才请准退休,设法出来。我向我们组织申请了四年,才申请到许可证。”

“吕芳,你现在——生活还好么?”吴振铎试探着问道。

“我现在跟我姐姐住在一起,是她申请我出来的,她对我很照顾,”吕芳说着,低下头去看了一看手表,沉吟了一下,说道,“振铎,今天我来,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可以么?”

“当然可以!”吴振铎赶紧应道。

“你能不能借给我两千块钱——”

吴振铎正要开腔,吕芳却忙阻止他道:

“不过有一个条件:你一定要答应让我以后还给你,等我身体好些,也许再找些学生,教教钢琴什么的,慢慢凑出来。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借了。”

“好的。”吴振铎迟疑着应道,他立起了身来,走到客厅一角大写字台前,捻亮台灯坐下,他打开抽屉,取出了支票簿,写了一张两千块的支票,他又拿出一只蓝信封,把支票套进里面,才拿去递给吕芳。

“谢谢,振铎。”吕芳也立起身来,接过信封,随手塞进了衣袋里。

“吕芳——”

吕芳径自走向大门,吴振铎赶紧跟了过去。

“我的大衣呢?”吕芳走到门口,回头向吴振铎笑道。

吴振铎从壁橱里,把吕芳那件深灰色的大衣取了出来,替吕芳披上,他双手轻轻地按到了吕芳的肩上。

“吕芳,”吴振铎低声唤道,“我在RussianTearoom订了一个座。我请你去吃顿晚饭好么?那家白俄餐馆的菜还不错,地方也优雅,我们再好好谈谈,这次见面,真是难得。”

“不了,振铎,”吕芳回转身来,一面扣上大衣,“今天也谈够了。而且我还跟我姐姐约好,一块儿吃饭的,就在这里转过去,百老汇上一家中国餐馆。”

“吕芳,要是你早跟我联络上就好了,让我来医治你,你到我楼下诊所来好么?我替你彻底检查一次。”

“振锋——”吕芳垂下了头去,幽幽说道,“其实一年前,我一到纽约就查到你的地址了。”

“噢,吕芳!”

“老实跟你说吧,振铎,”吕芳抬起头来,脸上微微地抽搐着,“本来我是不打算再跟你见面了的,这次回到纽约,什么老朋友也没有去找,只想静静地度过余生。我实在需要安静,需要休息,可是身子又偏偏不争气,病倒在医院里,用了一大笔钱,都是我姐姐垫的,她的环境,也并不很好,我不想拖累她,所以只好来麻烦你。”

“吕芳!”

“我现在生活很满足,真的很满足,我在里头多年梦寐以求的愿望,终于达到了:又回到了纽约来。振铎,我并没有你想像那样勇敢,有两三次,我差点撑不下去了。可是——我怕死在那个地方,看到高宗汉那种下场,在自己的国家里,死无葬身之地,实在寒透了心。”

吴振铎送吕芳走出枫丹白露大厦,外面已经暮霭苍茫了;中央公园四周高耸入云的摩大大楼,万家灯火,早已盏盏燃起,迎面一阵暮风,凛凛地侵袭过来,冷得吴振铎不由得缩起脖子,连连打了两个寒噤,他下楼时,忘记把外衣穿上了。吕芳将大衣领子翻起,从大衣口袋中拿出一块黑纱头巾把头包了起来。

“吕芳——”

中央公园西边大道上,七八点钟的人潮汹涌起来,吕芳那袭飘飘曳曳的深灰大衣,转瞬就让那一大群金黄奶白各色秋褛淹没了,吴振铎在曼哈顿那堆瑰的夜色里,仁立了很久,直到他脸上给冻得发了疼,才转身折回枫丹白露大厦。

“外面冷呵,吴医生。”穿着红色制服的守门黑人替吴振铎打开了大厦的玻璃大门。

“谢谢你,乔治,”吴振铎说道,他搓着双手,“真的,外面真的很冷。”

《八方》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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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灰

父亲的骨灰终于有了下落。一九七八年哥哥摘掉帽子从黑龙江返回上海,便开始四处打听,寻找父亲的遗骸了。他曾经数度到崇明岛去查询,可是不得要领,那边劳改农场的领导已经换过几任,下面的人也不甚清楚有过罗任平这样一个人。“文革”期间,从上海下放到崇明岛劳改的知识分子,数以千百计,父亲在交通大学执教,虽然资格很老,但只是一个普通数学教授,还称不上“反动学术权威”。他在崇明岛上的生死下落,自然少有人去理会。那个年代,劳改场上倒毙一两个年迈体衰的知识分子,大概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哥哥奔走年余,父亲的骨灰下落,始终石沉大海。父亲在崇明岛上劳改了八年,是一九七六年初去世的,离“四人帮”倒台,只差几个月的光景。哥哥信上说,按规定,骨灰保存,时限是三年;三年一过,无人认领,便会处理掉,因此他焦急万分,生怕年限一到,父亲的骨灰流离失所,那么便永无安葬之日了。未料到今年秋天,突然间,峰回路转,交通大学竟主动出面,协助哥哥到崇明岛追查出父亲遗骸的所在。哥哥把父亲的骨灰,迎回上海家中,马上打了一个电话到纽约给我,电话中他很激动,他说交大预备替父亲开追悼会,为他平反,恢复名誉,并且特地邀请我到上海去参加,这,都得感谢美国福斯特惠勒公司。今年六月福斯特惠勒与中国工业部签定了一项合同,卖给北京第一机械厂一批巨型涡轮,这批交易价值三千多万美金,是公司打开中国市场的第一炮,因此分外重视,特别派我率领一个五人工程师团,赴北京训练第一机械厂的技术人员。工业部的接待事项筹划得异常周到,连我们上海徐家汇的老房子也派人去赶着粉刷油漆了一番,并且还新装上电话,以便我到上海参加父亲的追悼会时,可以住在家中,与哥哥团聚。不消说,父亲的追悼会,一定也是细心安排的了。

一九四九年春天,上海时局吃紧,父亲命母亲携带我跟随大伯一家先到台湾,他自己与哥哥暂留上海,等待学期结束,再南下与我们会合。不料父亲这一个决定,使得我们一家人,从此分隔海峡两岸,悠悠三十年,再也未能团聚,母亲在台湾渡过了她黯淡的下半生,从她常年悒郁的眼神以及无奈的喟叹中,我深深地感觉到她对父亲那份无穷无尽的思念。最后母亲缠绵病床,临终时她满怀憾恨,叹息道:“齐生,我见不到你爹爹了。”她嘱咐我,日后无论如何,要设法与父亲取得联系。

一九六五年我来美国留学,到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工程博士,第一件事就是托香港一位亲戚,辗转与父亲联络上,透过亲戚的传递,我与父亲开始通信。我们只通了六封,便突然中断,因为“文革”爆发了。从此,我也就失去了父亲的音讯,哥哥信上说,父亲是因为受了“海外关系”的连累,被打为“反革命分子”的,而我写给他的那几封家书,被抄了出来,竟变成了“里通外国”的罪证。父亲下放崇明岛到底受了些什么罪,哥哥一字未提,他只含蓄地告诉我,父亲一向患有高血压的痼疾,最后因为脑充血,倒毙劳改场上,死时六十五岁。

旧中国的行程,都由公司替我们安排妥当,十二月二十日乘泛美飞往上海,十九日,我先飞旧金山,打算在旧金山停留一晚,趁便去探望两年没有见面的大伯,在他那里过夜。大伯住在唐人街的边缘,一幢老人公寓里,在加利福尼亚街底的山坡上,是一座灰扑扑四层楼的建筑,里面住的都是中国老人,大多数是唐人街的老华侨,也有几个是从台湾来的,三年前,我到旧金山开会,第一次到大伯的住所去看他,我进到那幢老人公寓,在那幽暗的走廊上,迎面便闻到一阵中国菜特有的油腻味,大概氤氲日久,浓浊触鼻,大伯住在楼底一间两房一厅的公寓里,那时伯妈还在,公寓的家具虽然简陋,倒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客厅正面壁上,仍旧悬挂着大伯和萧鹰将军合照的那张放大相片,相片差不多占了半面墙,框子也新换过了,是银灰色,铝质的。几十年来无论大伯到哪里,他一直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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