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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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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讲了以后,心里很高兴了。 
“光着脚打下去吗?”女孩子转脸望了我脚上一下,就又低下头去洗菜了。 
我一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问: 
“你说什么?” 
“说什么?”女孩子也装没有听见,“我问你为什么不穿袜子,脚不冷吗?也是卫生吗?” 
“咳!”我也笑了,“这是没有法子么,什么卫生!从九月里就反‘扫荡’,可是我们八路军,是非到十月底不发袜子的。 
这时候,正在打仗,哪里去找袜子穿呀?” 
“不会买一双?”女孩子低声说。 
“哪里去买呀,尽住小村,不过镇店。”我说。 
“不会求人做一双?” 
“哪里有布呀?就是有布,求谁做去呀?” 
“我给你做。”女孩子洗好菜站起来,“我家就住在那个坡子上,”她用手一指,“你要没有布,我家里有点,还够做一双袜子。” 
她端着菜走了,我在河边上洗了脸。我看了看我那只穿着一双“踢倒山”的鞋子,冻的发黑的脚,一时觉得我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不能分离了。 
我洗过脸,回到队上吃了饭,就到女孩子家去。她正在烧火,见了我就说: 
“你这人倒实在,叫你来你就来了。” 
我既然摸准了她的脾气,只是笑了笑,就走进屋里。屋里蒸汽腾腾,等了一会,我才看见炕上有一个大娘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大伯,围着一盆火坐着。在大娘背后还有一位雪白头发的老大娘。一家人全笑着让我炕上坐。女孩子说: 
“明儿别到河里洗脸去了,到我们这里洗吧,多添一瓢水就够了!” 
大伯说: 
“我们妞儿刚才还笑话你哩!” 
白发老大娘瘪着嘴笑着说: 
“她不会说话,同志,不要和她一样呀!” 
“她很会说话!”我说,“要紧的是她心眼儿好,她看见我光着脚,就心疼我们八路军!” 
大娘从炕角里扯出一块白粗布,说: 
“这是我们妞儿纺了半年线赚的,给我做了一条棉裤,下剩的说给他爹做双袜子,现在先给你做了穿上吧。” 
我连忙说: 
“叫大伯穿吧!要不,我就给钱!” 
“你又装假了,”女孩子烧着火抬起头来,“你有钱吗?” 
大娘说: 
“我们这家人,说了就不能改移。过后再叫她纺,给她爹赚袜子穿。早先,我们这里也不会纺线,是今年春天,家里住了一个女同志,教会了她。还说再过来了,还教她织布哩! 
你家里的人,会纺线吗?” 
“会纺!”我说,“我们那里是穿洋布哩,是机器织纺的。 
大娘,等我们打败日本……” 
“占了北平,我们就有洋布穿,就一切齐备!”女孩子接下去,笑了。 
可巧,这几天情况没有变动,我们也不转移。每天早晨,我就到女孩子家里去洗脸。第二天去,袜子已经剪裁好,第三天去她已经纳底子了,用的是细细的麻线。她说: 
“你们那里是用麻用线?” 
“用线。”我摸了摸袜底,“在我们那里,鞋底也没有这么厚!” 
“这样坚实。”女孩子说,“保你穿三年,能打败日本不?” 
“能够。”我说。 
第五天,我穿上了新袜子。 
和这一家人熟了,就又成了我新的家。这一家人身体都健壮,又好说笑。女孩子的母亲,看起来比女孩子的父亲还要健壮。女孩子的姥姥九十岁了,还那么结实,耳朵也不聋,我们说话的时候,她不插言,只是微微笑着,她说:她很喜欢听人们说闲话。 
女孩子的父亲是个生产的好手,现在地里没活了,他正计划贩红枣到曲阳去卖,问我能不能帮他的忙。部队重视民运工作,上级允许我帮老乡去作运输,每天打早起,我同大伯背上一百多斤红枣,顺着河滩,爬山越岭,送到曲阳去。女孩子早起晚睡给我们做饭,饭食很好,一天,大伯说: 
“同志,你知道我是沾你的光吗?” 
“怎么沾了我的光?” 
“往年,我一个人背枣,我们妞儿是不会给我吃这么好的!” 
我笑了。女孩子说: 
“沾他什么光,他穿了我们的袜子,就该给我们做活了!” 
又说: 
“你们跑了快半月,赚了多少钱?” 
“你看,她来查账了,”大伯说,“真是,我们也该计算计算了!”他打开放在被垒底下的一个小包袱,“我们这叫包袱账,赚了赔了,反正都在这里面。” 
我们一同数了票子,一共赚了五千多块钱,女孩子说: 
“够了。” 
“够干什么了?”大伯问。 
“够给我买张织布机子了!这一趟,你们在曲阳给我买架织布机子回来吧!” 
无论姥姥、母亲、父亲和我,都没人反对女孩子这个正义的要求。我们到了曲阳,把枣卖了,就去买了一架机子。大伯不怕多花钱,一定要买一架好的,把全部盈余都用光了。我们分着背了回来,累的浑身流汗。 
这一天,这一家人最高兴,也该是女孩子最满意的一天。 
这像要了几亩地,买回一头牛;这像制好了结婚前的陪送。 
以后,女孩子就学习纺织的全套手艺了:纺,拐,浆,落,经,镶,织。 
当她卸下第一匹布的那天,我出发了。从此以后,我走遍山南塞北,那双袜子,整整穿了三年也没有破绽。一九四五年,我们战胜了日本强盗,我从延安回来,在碛口地方,跳到黄河里去洗了一个澡,一时大意,奔腾的黄水,冲走了我的全部衣物,也冲走了那双袜子。黄河的波浪激荡着我关于敌后几年生活的回忆,激荡着我对于那女孩子的纪念。 
开国典礼那天,我同大伯一同到百货公司去买布,送他和大娘一人一身蓝士林布,另外,送给女孩子一身红色的。大伯没见过这样鲜艳的红布,对我说: 
“多买上几尺,再买点黄色的。” 
“干什么用?”我问。 
“这里家家门口挂着新旗,咱那山沟里准还没有哩!你给了我一张国旗的样子,一块带回去,叫妞儿给做一个,开会过年的时候,挂起来!” 
他说妞儿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像小时那样,就是喜欢新鲜东西,说什么也要学会。 

194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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