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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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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5月15日

谈慎

人到晚年,记忆力就靠不住了。自恃记性好,就会出错。

记得鲁迅先生,在晚年和人论战时,就曾经因把《颜氏家训》上学鲜卑语的典故记反了,引起过一些麻烦。我常想,以先生之博闻强记,尚且有时如此,我辈庸碌,就更应该随时注意。我目前写作,有时提笔忘字,身边有一本过去商务印的学生字典给我帮了不少忙。用词用典,心里没有把握时,就查查《辞海》,很怕晚年在文字上出错,此生追悔不及。

这也算是一种谨慎吧。在文事之途上,层峦叠嶂,千变万化,只是自己谨慎还不够,别人也会给你插一横杠。所以还要勤,一时一刻也不能疏忽。近年来,我确实有些疏懒了,不断出些事故,因此,想把自己的书斋,颜曰“老荒”。

新写的文章,我还是按照过去的习惯,左看右看,两遍三遍地修改。过去的作品这几年也走了运,有人把它们东编西编,名目繁多,重复杂逻不断重印。不知为什么,我很没兴趣去读。我认为是炒冷饭,读起来没有味道。这样做,在出版法上也不合适,可也没有坚决制止,采取了任人去编的态度。校对时,也常常委托别人代劳。文字一事,非同别个,必须躬亲。你不对自己的书负责,别人是无能为力,或者爱莫能助的。

最近有个出版社印了我的一本小说选集,说是自选,我是让编辑代选的。她叫我写序,我请她摘用我和吴泰昌的一次谈话,作为代序。清样寄来,正值我身体不好,事情又多,以为既是摘录旧文章,不会有什么错,就请别人代看一下寄回付印了。后来书印成了,就在这个关节上出了意想不到的毛病。原文是我和吴泰昌的谈话,编辑摘录时,为了形成一篇文章,把吴泰昌说的话,都变成了我的话。什么在我的创作道路上,一开始就燃烧着人道主义的火炬呀。什么形成了一个大家公认的有影响的流派呀。什么中长篇小说,普遍受到好评呀。别人的客气话,一变而成了自我吹嘘。这不能怪编辑,如果我自己能把清样仔细看一遍,这种错误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此不慎者一。

近年来,有些同志到舍下来谈后,回去还常常写一篇文字发表,其中不少佳作,使我受到益处。也有用报告文学手法写的,添枝加叶,添油加醋。对此,直接间接,我也发表过一些看法。最近又读到一篇,已经不只是报告文学,而是近似小说了。作者来到我家,谈了不多几句话,坐了不到一刻钟,当时有旁人在座,可以作证。但在他的访问记里,我竟变成了一个讲演家,大道理滔滔不绝地出自我的口中,他都加上了引号,这就使我不禁为之大吃一惊了。

当然,他并不是恶意,引号里的那些话,也都是好话,都是非常正确的话,并对当前的形势,有积极意义。千百年后,也不会有人从中找出毛病来的。可惜我当时并没有说这种话,是作者为了他的主题,才要说的,是为了他那里的工作,才要说的。往不好处说,这叫“造作语言”,往好处说,这是代我“立言”。什么是访问记的写法,什么是小说的写法,可能他分辨不清吧。

如果我事先知道他要写这篇文章,要来看看就好了,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此不慎者二。

我是不好和别人谈话的,一是因为性格,二是因为疾病,三是因为经验。目前,我的房间客座前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就有一句:谈话时间不宜过长。

写文章,自己可以考虑,可以推敲,可以修改,尚且难免出错。言多语失,还可以传错、领会错,后来解释、补充、纠正也来不及。有些人是善于寻章摘句,捕风捉影的。他到处寻寻觅觅,捡拾别人的话柄,作为他发表评论的资本。他评论东西南北的事物,有拓清天下之志。但就在他管辖的那个地方,就在他的肘下,却常常发生一些使天下为之震惊的奇文奇事。

这种人虽然还在标榜自己一贯正确,一贯坚决,其实在创作上,不过长期处在一种模仿阶段,在理论上,更谈不上有什么一贯的主张。今日宗杨,明日师墨,高兴时,鹦鹉学舌,不高兴,反咬一口。根子还是左右逢迎,看风使舵。

和这种人对坐,最好闭口。不然,就“离远一点”。

《水浒传》上描写:汴梁城里,有很多“闲散官儿”。为官而闲在,幼年读时,颇以为怪。现在不怪了。这些人,没有什么实权,也没有多少事干,但又闲不住。整天价在三瓦两舍,寻欢取乐,也在诗词歌赋上,互相挑剔,寻事生非。他们的所作所为,虽不一定能影响整个社会的安定团结,但“文苑”之长期难以平静无事,恐怕这也是一个原因吧?此应慎者三。

1982年5月28日晨再改一次——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十 芸斋琐谈 芸斋琐谈(二)

谈忘

记得抗日期间,在山里工作的时候,与一位同志闲谈,不知谈论的是何题何事,他说:“人能忘,和能记,是人的两大本能。人不能记,固然不能生存;如不能忘,也是活不下去的。”

当时,我正在青年,从事争战,不知他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从心里不以为然。心想:他可能是有什么不幸吧,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压在他的心头吧。不然,他为什么强调一个忘字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经验的增加,随着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交织于心,有时就想起他这句话来,并开始有些赞成了。

鲁迅的名文:《为了忘却的纪念》,不就是要人忘记吗?但又一转念:他虽说是叫人忘记,人们读了他的文章,不是越发记得清楚深刻了吗?思想就又有些糊涂起来了。

有些人,动不动就批评别人有“糊涂思想”。我很羡慕这种不知道是天生来,还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生到头,保持着清水明镜一般头脑,保持着正确、透明的思想的人。想去向他求教,又恐怕遭到斥责、棒喝,就又中止了。

说实话,青年时,我也是富于幻想,富于追求,富于回忆的。我可以坐在道边,坐在树下,坐在山头,坐在河边,追思往事,醉心于甜蜜之境,忘记时间,忘记冷暖,忘记阴晴。

但是,这些年来,或者把时间明确一下,即十年动乱以后,我不愿再回忆往事,而在忘字上下功夫了。

每逢那些年,那些事,那些人,在我的记忆中出现时,我就会心浮气动,六神失据,忽忽不知所归,去南反而向北。我想:此非养身立命之道也。身历其境时,没有死去,以求解脱。活过来了,反以回忆伤生废业,非智者之所当为。要学会善忘。

渐渐有些效果,不只在思想意识上,在日常生活上,也达观得多了。比如街道之上,垃圾阻塞,则改路而行之;庭院之内,流氓滋事,则关门以避之。至于更细小的事,比如食品卫生不好,吃饭时米里有砂子,菜里有虫子,则合眉闭眼,囫囵而吞之。这在疾恶如仇并有些洁癖的青年时代,是绝对做不到的,目前是“修养”到家了。

当然,这种近似麻木不仁的处世哲学,是不能向他人推行的。我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排除一些干扰,集中一点精力,利用余生,做一些自己认为有用的工作。

记忆对人生来说,还是最主要的,是积极向上的力量。记忆就是在前进的时候,时常回过头去看看,总结一下经验。

从我在革命根据地工作,学习作文时,就学会了一个口诀:经、教、优、缺、模。经、教就是经验教训。无论写通讯,写报告,写总结,经验教训,总是要写上一笔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因为能及时总结经验,取得教训,使工作避免了很多错误。但也有那么一段时间,就谈不上什么总结经验教训了,一变而成了任意而为或一意孤行,酿成了一场浩劫。

中国人最重经验教训。虽然有时只是挂在口头上。格言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书籍有《唐鉴》,《通鉴》……所以说,不能一味的忘。

1982年7月14日

谈迂

不谙世情谓之迂。多见于书呆子的行事中。

鲁迅先生记述:他尝告诉柔石,社会并不像柔石想的那么单纯,有的人是可以做出可怕的事情来的,甚至可以做血的生意。然而柔石好像不相信,他常常睁大眼睛问道:可能吗?会有这种事情吗?

这就叫做迂。凡迂,就是遇见的险恶少,仍以赤子之心待人。鲁迅告诉柔石的是一九二七年的事。现在,时值三伏大热,我记下几件一九六七年冬天的琐事,一则消暑,二则为后来人广见闻增加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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