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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不愿意掺和进宫闱的秘事里,又碍于长公主在前头,不能掉头就走,只好纷纷回避似地低了头。
闻人泠却脱开闻人亭的手臂,大步走了进来,笑吟吟地去拉那少女的衣袖,道:“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千金就要做了我的嫂子?”
她背对着众人往里走,自然看不见身后闻人亭冰冷锐利的视线,却能看到太子铁青的面色。
但她动作太快,脑中只迟疑了一瞬,手上却已经扯住了少女的衣袖,那少女似乎十分的驯顺,在她半收的力道里依然转过了身来。
“怎么是你?!”
闻人泠尖叫。
江泌抿着唇,眉眼间有些羞涩婉转之意,撩起睫来地看了她一眼,细声道:“公主殿下。”
闻人泠不由得退了一步。
她对上闻人御凶厉的视线,只觉得那神色间的杀意几乎要扎透她魂灵,仓促地别开了头,目光在人群外一晃,却忽然看到众人之后、阁前的木樨树底下,有个少女盈盈地站在那里,抬手掸去跌落肩头的细碎花蕊。
与她刹那间对视,似乎就微微地笑了一笑。
闻人泠身子微微一抖。
她的视线被闻人御和闻人亭捕捉住了,沿着那方向看过去。
江楚烟见众人都望了过来,也落落大方地走了过来,屈了屈膝,道:“太子殿下祺安。阿娘恕烟失礼,方才躲了个懒,在前头水榭里小憩了片刻。”
“你怎么……”
闻人泠嘴角翕翕,被闻人御叫了一声,才止住了冲口而出的问话。
她强笑着,盯着江楚烟看了片刻,道:“那你是躲得有点久。”
江楚烟嘴角微勾,坦然回视过去,道:“殿下教导得是。”
“好了。”
惠安长公主忽然出声。
她神色温和,似乎有些隐隐的倦意,对着江楚烟招了招手,道:“想必是阿泌遇到了为难的事,来找殿下帮忙。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明珠这孩子,说是这边有什么两广的花草,我看是睡昏了头了。”
江楚烟含/着笑意,柔驯地走过来扶住了她,闻人亭就转过身去,道:“这孩子满口胡话,快回去歇一歇吧。我们也回去吃酒,听说内务府还请了京外的戏班子进来,咱们也沾沾陛下的天恩。”
惠妃捂着嘴笑了笑,道:“我们是沾了长公主的光才是。”
众人都凑趣地说笑,说的都是裕真殿的瓜果酒水、歌舞升平,好像不曾出过门似的。
阁中的闻人泠看了看闻人御,脚下下意识地要跟上来,却被长公主侧过头来,若有意、若无意地冷冷盯了一眼,就像是被钉子钉住了脚,再难以移动了。
一场闹剧仿佛如风过水,逝去无痕。
江楚烟后来就一直被长公主拘在身边,看着她面上丝毫不动的笑意,仿佛一层面具紧紧地长在了皮肉上似的。
江楚烟不动声色地垂了眼睫。
她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异样,觉得寒食阁里恐怕有人在等着她,却没想到太子做事这样决绝,竟然还安排了明珠公主带人去捉奸。
这么多夫人众目睽睽,亲眼目睹了闻人御和谁家女郎姿态亲密,紧紧地抱在一起。
皇家愿意遮掩一二,把人收入宫闱还好。如今传笑一阵子,将来女郎做了皇妃,生个一儿半女,就慢慢粉饰成了一段佳话。
如果东宫拒而不纳,女孩儿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
主动权完全握在了闻人御的手中。
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虽然无论明珠公主有没有逼着江泌露出脸来,众人到最后都看得出那人是谁,但这样一来,无疑是更加赤/裸裸了。
连托辞掩饰都难。
江楚烟神色淡淡的,目光在下首原本属于江泌的那张空座位上转了一转。
她不愿意陷入这样的局势中,但江泌却未必。
或许这也是江泌心中所求。
就是不知道她为了如今这个被动的境地,却彻底惹恼了长公主,是不是也是她心中的所求了!
酒阑人散,她扶着闻人亭出了宫门。
穿着宝蓝色圆领袍的内监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叫着“殿下”,神态十分的谦卑:“陛下有些要事要与殿下商议,殿下可要略留一留?”
闻人亭却冷冷地道:“你也转告陛下,我府中今日也有要务,恐不能伴驾了。”
江楚烟认得那太监是天子身边的权势煊赫的内相,但在闻人亭这样高傲的态度面前,却丝毫没有恼怒之意,低低地垂了头,道:“奴婢领命,恭送殿下。”
果然在原地等到闻人亭的马车已经驶出去很远,都没有离开。
江楚烟在窗缝里扫到一眼,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闻人亭虽然将她带在身边,却没有闲暇关注她的心思,到了回府的马车上,一直长在脸上的笑意就拉平了,等到马车停在府门里,更直接吩咐江楚烟:“你先回房去,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江楚烟的目光落在紧随其后的那架车上,不动声色地垂了眼睫,道:“孩儿遵命。”
她没有刻意停留,很快就穿花拂柳地回到了知心院。
房中掌上了灯,莺时预备了晚膳给她垫补肠胃,到撤了膳桌的时候,子春神色有些异样地回了房,低声道:“殿下把妙真郡主关起来了。”
莺时留在府里没有进宫,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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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
子春一向同莺时玩得好; 听见她好奇,就叽叽呱呱地把白天发生在寒食阁的事说了。
莺时目瞪口呆。
这天夜里惠安长公主府注定不得安宁,半夜三更里开了府门; 有小厮拿了长公主的名牌,快马加鞭地进了太医署; 请了位老太医过府。
闻人亭坐在椅子里,胸膛忍不住地起伏; 压不下翻滚的怒意。
江泌柔顺地倚在榻上; 姿态楚楚可怜; 低眉顺眼的,但看在闻人亭眼中,却像是看着一头噬人的恶鬼。
她微微闭了闭眼,声音哑了下来,问道:“厨上做的补汤,你没有吃?”
江泌轻声道:“孩儿身体一向康健,又曾听老御医说过‘过补伤身’,孩儿愚钝;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胡乱地揣摩,就不大敢乱用补品。”
一对没有血缘的母女对视一眼,一个眯了眯眼; 一个垂下了头,各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江泌姿态温顺,看着闻人亭色变的脸; 心里却觉得有些快意——她看过那么多宫斗、宅斗文,里面都写女主跟男主睡过之后,总有人要送来“避子汤”。
就算那补品不是这个效果,她也不差这一口吃食。
她当时的一点谨慎,如今果然收到了回馈。
这个便宜阿娘,心地真是好狠毒。
如果当时稍不注意,就没有她的今天了!
闻人亭一双眼如鹰隼似的盯住了江泌,尽管江泌低头避让得快,那一点情绪依旧没有逃过她关注的眼睛。
江泌心里的那点小算盘,此刻昭然显露在了闻人亭的面前。
她不由得冷笑出声。
本以为养了只小兔子,没想到打了眼,原来是只不知感恩的狼。
可惜做狼不可怕,怕的是自作聪明,寻死路而不自知。
她的笑声显然被江泌听在耳中,吓了一跳,不由得仰头来看她。
闻人亭淡淡地道:“秋实!”
侍立在门口的长公主心腹女官秋实碎步走了进来。
闻人亭盯着江泌,森然道:“郡主今日身体不适,你来服侍郡主吃药。”
黑漆漆的、浓酽的药汤盛在碗里,散着微微腥苦的气味。
秋实姑姑的手臂像是铁铸的,一把将江泌的肩扣住了,她用力地摇着头,却始终躲不开如影随形的碗沿。
长公主,怎么能这样狠心!
江泌面上色变,心中如沉深渊,再也顾不得什么吊胃口、故弄玄虚,只是拼命仰头躲开秋实的手,嘶声道:“这是表哥唯一的孩子了!”
闻人亭微怔。
秋实也不由得停下了手,看了闻人亭一眼,默默退到了一边。
江泌重新恢复了自由,看着闻人亭蹙眉看过来,就护住了小腹,咧嘴笑了起来,道:“表哥吃了绝生育的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他只剩下我肚子里的这一个了,阿娘,你真要断送了表哥的未来吗?”
闻人亭冷冷地道:“你给他吃了什么?从什么地方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