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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毓筠已明白了,这个杜老三是端方派来的说客。假若这个说客是一个月前来的话,他会毫不客气地轰之出门。但现在,一种强烈的对生的渴望,促使他欢迎说客的到来。孙毓筠并不是一个卑污的小人,他不愿为活命而当叛徒。这些天来,他在心里盘算过,最好是既能走出囚室,同时又不失气节,只是他一时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我并不是一心要钻枉死城,因为国家弊病太多了,非要有人起来动员大家革除这些弊病不可!”
“孙少爷,你是一个忧国忧民的青年,我很敬佩你。我们这个国家的确弊病很多,要革除。”杜老三态度十分诚恳。“现在朝廷也看出了这个问题,从太后到令叔祖孙中堂到袁帅、午帅都在力求设法革除国家的弊病。午帅很欣赏你的志向,却为你所选择的方式而遗憾。”
孙毓筠不做声,静静地听着。杜三知他的心思在动,继续劝道:“孙少爷,午帅有心要保全你,他不能当面跟你谈,特为叫我来给你通个消息,只要你承认所主张的是政治革命而不是种族革命,午帅就会向朝廷奏请宽免你。”
孙毓筠说:“杜三叔,你可能不知道,政治革命、种族革命我都主张。在两种革命的次序上,我认为只有先进行种族革命,即推翻满洲人的朝廷,然后再进行政治革命。”
“小贵呀,你叫我杜三叔,我不敢当,但我毕竟比你痴长二十多岁,我今天以兄长的身份开导你,请你听我几句。”杜三轻轻拍着孙毓筠的肩膀,以一种亲切的父执态度说,“你是汉人,我也是汉人,你要从满人的手里光复汉人的政权,我何尝不理解?不瞒你说,二十多年前,我和令尊大人在寿州老家就经常谈满汉之间的问题,也谈曾国藩、左宗棠等人是不是汉奸的问题。满汉之间的民族冲突,从满人入关以来就一直存在着。二百多年来,汉人中的不少杰出人物,远的不说,近世如林则徐,如陶澍,他们都忠心耿耿地为满人的朝廷办事,又如令叔祖寿州相国也是朝廷的干臣,难道他们都是追求富贵而忘记了祖宗的叛臣孽子吗?不是的!小贵呀你还年轻,还不太懂世事,大哥我明年就五十岁了,见的事多了。大哥我对你说句实心话,皇帝由哪个民族的人做不是主要的,关键是要政治清明。满人中的康熙、乾隆,比起历代汉人中那些英明君主来说都不逊色,而汉人中的隋炀帝、明武宗也决不会比同治帝、光绪帝高明。既然满人朝廷愿意立宪,我们为何不促使它一起把这件事办好,非要进行种族革命把它推翻呢?小贵,你想没想过,一旦行种族革命,双方必定是大开战争,遭殃受罪的还不是老百姓吗?”
孙毓筠的反满革命思想本不十分坚定,听了杜三这番话,也觉得有道理,口里没做声,头不自觉地点了几下。杜三高兴,继续说:“你知道吗,你的朋友杨度特为从东京写信给午帅,请午帅宽免你。”
孙毓筠在东京久闻杨度大名,但从未见过面,更无交往,谈不上朋友。不料杨度此时从万里之外致书端方,孙毓筠对杨度顿生感激之情,觉得杨度真正是个好人,难怪能在东京留学生界中有很高的威信。
“午帅说,像杨度这样的人才确确实实是为国为民着想的人。他只谈政治革命,不谈种族革命,他对天下大势的看法可以 称得上真知灼见。午帅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好友的一番厚意。”
杨度致书说情一事给孙毓筠很大的震动。他对杜三说:“杜三叔,你去告诉端中丞,我要好好想想。”
“是要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大哥我一声,大哥一定替你帮忙。”
杜三说完出了门。
孙毓筠在舒适的小院落里整整想了一天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
假若这次策划新军成功,起义发动了,把个南京城闹得天翻地覆,自己或战死或被捉杀头都值得,因为那将作为一个壮烈牺牲的暴动领袖而播于人口。而现在事情未成,就这样悄没声息地被处死,那就太不值得了。若能活下去,就应该力争活下去,政治革命也罢,种族革命也罢,总之都是革命。放弃种族革命而不放弃政治革命,也不能算背弃革命,因而也就不能算叛徒。既不变节,又能得宽免,为什么不干呢?再说,杜三的话也不无道理,并不一定非要行种族革命不可,政治革命或许才是中国真正的出路。今后出去了,一定要去拜见杨度,当面请教救中国的道理。想到这里,孙毓筠终于拿定了主意,他要身边侍候的人向端方察告愿写供词。端方见杜三游说成功,立即派人送来一套名贵的文房四宝以示关怀。
孙毓筠花了十来天时间把自己这些年来的思想做了一番清理,写了一份长长的供词。他先叙述自己的家世,然后写由科举功名转向佛学研究,再由佛学研究转向种族革命,继而终于明白了政治革命才是救国的正确选择。最后他向端方建言,以改良政治来达到富国强兵的政治革命派,固然大有人在,而以推翻满人政权实行种族革命的人士也不少,为朝廷计,为午帅计,对行种族革命的人不宜株连太甚,否则将激起更大的反抗。宽赦革命党人,才是消弭祸变的办法。为了让朝廷和端方更加放心,他在供词的结尾部分表示,此番获释后,他将披发入山重新研究佛学,妻儿财产既无所恋,世事纷争亦不再与闻。
端方依照这份供词向朝廷报告,鉴于孙犯已改变立场,宜从轻处罚,判囚禁五年。实际上,端方在总督衙门后花园里收拾一间小房子,将孙毓筠安置在这里读书。杜三告诉孙毓筠,应将端午帅有意保全的良苦用心告诉族叔祖。于是孙毓筠写信给孙家鼐,详告一切。同时又给杨度写了一封信,向他致以谢意,并表示出去后一定拜他为师钻研宪政。而此时的杨度,正面临着生命航程中的又一次重大转变。
二 千惠子的眼泪,滕原勾画的蓝图。准备回国的杨度的心迷乱了
自从清政府向中外宣示预备立宪以来,海内海外主张君主立宪的人得到很大的鼓舞。他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宪法制定了,君权受到限制,民权得到扩大,政治得以改革,经济随之而发达,军事随之而强大,贫弱落后的中国很快就像日本、德国、英国一样地强盛起来了。他们更加自觉地鼓动民众拥护朝廷,劝说持革命排满主张的朋友放弃武装暴动,一道以和平渐进的方式促进国家的进步。不久,厘定后的新官制名单公布,十三个军机处大臣及部务大臣,满七蒙一汉五,全国哗然,不少立宪党人也深为失望。但尽管如此,大部分立宪派仍盼望朝廷能将宪政推行下去。
立宪派的舆论领袖梁启超一面大量撰写关于立宪政治的理论文章,在《新民丛报》上接连刊登,一面联络同志组建新党。在蒋智由、陈景仁等人的活动下,1907年夏季,一个名叫政闻社的党派成立了。梁启超写了一篇政闻社宣言,公开发表,向世人宣示他们所持主义的四大纲领。一曰实行国会制度,建立责任政府;二曰厘订法律,巩固司法权之独立;三曰确立地方自治,规定中央地方之权限;四曰慎重外交,保持对等权利。同时郑重声明,政闻社决不干犯皇室的尊严,也决不扰乱社会治安,只是履行立宪国家的国民有集会结社自由的公权。
政闻社反对革命讨好朝廷的态度激起了革命党人的愤怒,当他们在东京神田锦辉馆召开成立大会时,张继率领四百多个同盟会会员捣毁会场。有人脱下脚上的皮鞋击中了梁启超的脸,梁吓得夺窗而逃。会没开完就散了。
杨度虽然没有参加政闻社,并且对蒋智由等人在组党过程中谋私的行径多有不满,但对张继和同盟会中一部分人如此野蛮的行为非常反感。他愤而致书张继,谴责张带头破坏集会的本身便是违背宪法。杨度责问张继:“如果让你们这样的人今后成了功,那岂不是以暴易暴,百姓还能有自由吗?”
张继笑杨度书呆子气十足,根本不予理睬,气得杨度和他断了交。
这时国内拥护朝廷预备立宪的团体也相继产生。江浙一带成立了宪政公会,广东成立了自治会,湖北成立了宪政筹备会。主持这些团体的人都是文化界或实业界的名流,在地方上有很高的威望,官场对他们也优礼有加。这一天,方表特来告诉杨度,梁焕奎、范旭东等人正在酝酿成立宪政公会,有拥戴杨度为会长之意,问他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