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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外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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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约定进城的那天,城头上空空如也,只影不见。燕王骑一匹骏马,只带少数随从,徐徐行过吊桥,直到城下;城门一开,燕王策骑而入,刚一进门,听得有人大喊“千岁”。这是一个暗号,城上原有伏兵,带有机关;是一块吊了起来的铁闸板,多少人拖曳着。听得暗号,一齐撒手,铁闸板往下直落。
  可惜!发暗号的人沉不住气,张口得太早了!铁闸板落下来,只砸到马头;只差得数寸,让燕王逃出来了一条命。急急易马飞奔,而吊桥却又拉得慢了,竟让燕王逃过护城河。
  燕王自然怒不可遏,下令决堤灌城;却以秋水陡落,计划脱空。于是,重新合兵围城;而就在这空隙中,铁铉已从城外抢运了一批粮食蔬菜,可以坚守了。
  不但坚守,而且每天在城头上高声辱骂。气得燕王暴跳如雷,决定发炮攻城。
  炮是石炮,几十斤重的巨石,不断打在城墙上,威力亦颇惊人。看着城快破了,铁铉大为着急;人急智生,即刻交代做几百面大木牌,召集城中善于书法的秀才,集中在明伦堂,在木牌上正楷大书:“太祖高皇帝之神牌”,到了半夜里,悄悄挂满在城墙上。
  第二天黎明,燕兵一看城头,大为惊异;当然也不敢乱开炮,进帐禀报。燕王叹口气,不但不敢攻城,还要向神牌行礼。
  皇帝此时的窘迫无计,与当日济南城下的燕王相同,而心情却复杂得太多、太多。当时的燕王对铁铉,纯然是愤怒,恨不得立刻破城,将铁铉剥了皮,方能消心头之恨;此刻的皇帝对乔宇,只是恨他不通人情,但又觉得他是出于善意,再又觉得他倔强得似乎应该佩服。这三种感想到底哪一种成分多些,连皇帝自己都分辨不出。
  可是事情成了僵局,以万乘之尊,亲临兵部衙门索取钥匙,总不能说向太祖的神位行个礼,堰旗息鼓而去。皇帝此时真想说一句:“乔宇啊乔宇,你就把钥匙借给我一天,好歹先让我圆了这个面子,怎么说都可以。”
  当然,想是这么想,话却说不出口。万般无奈之下,只有逞着性子硬压他一压,这样打定了主意,便即问道:“乔宇,你知道不知道,如果你不把钥匙交出来,我会怎么办?”
  “臣不敢妄测高深!不过,臣有臣的自处之处。倘若南京城门钥匙,失却臣的掌握,便是罪无可道的失职,有死而已!”
  “你要想死,只怕还不大容易!”皇帝喊道:“江彬!”
  “彬”字刚刚出口,江彬已扑了上去想抓住乔宇。一把没有捞住,再扑上去时,只听梁储极声大喊:“江彬不得无礼!”
  声出突然,江彬不免慢了一步,让乔宇避了开去。他的动作也很迅速,就这一顿挫之间,已从衣袖取出一个小纸包,高声说道:“臣罪当诛!不劳皇上降旨,臣自了残生。”说着,将纸包打开,显然是要服毒了。
  见此光景,皇帝有些着急,“你拿的什么东西?”他问。
  “是鹤顶红。”
  “慢着!”皇帝看他的动作停了下来,稍觉放心,“你要死容易,我总成全你就是,且先把是非辨一辨清楚。”
  此时江彬虎视于前,他的部属露刃于后,文武百官,相顾失色;唯有梁储一无所惧,紧接着皇帝的话说:“启奏皇上,臣面劾江彬大不敬。皇上并未降旨逮捕乔宇,江彬何得擅捕大臣?而且当着太祖高皇帝神位在此,竟敢如此无礼,罪在不赦!”
  这一番侃侃陈奏,使得皇帝一愣,旋即说道:“江彬退下!”
  “是!”江彬转身使个眼色,他的部属悄悄将刀入鞘,剑拔弩张的局面,总算解消了。
  皇帝知道这天是无论如何不能把钥匙要过来了,只求个下场,所以这样问道:“乔宇,你的钥匙,莫非我看一看都不行?”
  一直在密切注意情势变化的张永,知道到了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因为他深知这是皇帝罕见的一种委屈,所提出的要求,是在最低限度之下;如果这个要求还不能达到,接下来的就是由恼羞而迸发出来的雷霆之怒。
  可是乔宇未见得能够把握住这个悬崖勒马的分际,因为他对皇帝的性情,无论如何不会比自己了解得更深切,而在激动之下,更容易忽略他人的心境,最主要的是,他必然会顾虑到,皇帝将钥匙弄到手以后,会不会随手交给江彬?这样,就不免踌躇,而只要稍作踌躇,就会引起君臣之间的冲突……这场冲突,不起则已,一起就仿佛在死巷子里白刃相接,必有一个人倒下地去。
  为此,张永毫不迟疑地踏上前去,未语之前,先抛给乔宇一个眼色,接着便说:“乔大人,请你把钥匙拿过来,你的忠君爱国之诚,无不在圣明洞鉴之中;今日驾临,亦无非查验你守备南京的责任而已!”
  乔宇被提醒了,他的机变也很快,紧接着张永的话,“请皇上查验。”他将供在太祖神位面前的钥匙取下,恭恭敬敬地呈上御前,“臣职司南京城守,不敢片刻疏虞。”
  就亏得这一唱一和,将皇帝的气恼解消了一大半,这是个聪明不务正的皇帝,深知张永的用意,以及乔宇的顾虑,索性将计就计地喊一声:“张永!”
  “张永在!”是响亮的回答。
  “你把乔宇所掌管的钥匙,查对查对,数目是不是相符?”
  “是!”张永也煞有介事地将乔宇交来的钥匙,一个一个地数完,方始回奏:“回奏皇上,南京水陆城门十四府,现在钥匙十四枚,核数相符。”
  “好了!”皇帝霍地起身,“看轿!”
  恭送出门,跪送上轿,乔宇摸一摸里衣;二月里春寒犹劲的天气,汗出如浆。
  ※        ※         ※“将军不必气恼!”赵之静说,“我还有一计。这一计乔宇一定想不到,可要搬得动皇上,就一定可以搬乔宇的脑袋。”
  “有这样的好计?”江彬很高兴地,“请快说。请快说。”
  “乔宇不是口口声声,负有南京守备的重任,钥匙片刻不可离吗?”
  “是的”
  “咱们就在这上头想法子,弄一串假钥匙出来。”
  “拿假的,换他的真的?”江彬问。
  “有何不可?”
  “自然可以;太可以,太好了!不过,”江彬问说:“怎样换法?”
  “这一点,将军不必挂在心上。我有三个法子,只等将军选定。”
  “好!”江彬欣然,有三个法子之多,就不怕了,“一定有一个好的。”
  “第一,买通守匙之一,教其监守自盗。”
  江彬摇摇头,迟疑地说:“这怕不行!”
  “我也知道不行,不过不能不提出来研究。好,现在说第二个,买通城守尉,在交钥匙时掉包。”
  江彬想了一下答说:“这倒容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不了万金之赏;做了这件事,远走高飞,一生穿吃不尽,自有人肯冒险。这个城守尉不肯,还可以找另一个,总有愿意拚一拚的。然而,无用!”
  “是。”赵之静很沉着地说:“请教将军,为何无用?”
  “兵部掌管钥匙的,也许仔细看一看;看出假的,立刻换锁,岂不枉费心机?”
  赵之静点点头,这不妥之处,他当然也曾想到;只是特意提出来试一试江彬的脑筋而已。真正可行的办法是第三个。
  “第三,”他说,“要在日落以后,四更以前,真钥匙盗来,另外挂一串极其逼真的假钥匙在那里。然后,将军能够搬得动皇上,在钥匙到手以后,城门未开以前,传旨出城。那一下,就要了乔宇的脑袋了!”
  “嗯,嗯!”江彬觉得这番话有些意味了,“等我好好想一想。”
  他在想,南京城门启闭的规矩是,日落关门下锁,那是不需要钥匙的;然后,四更清匙,五更开城,天明将钥匙送回兵部衙门。如果四更请匙以前,将真匙盗到手,代以假匙;而突然传旨,皇帝出城,命兵部开锁。管钥匙的不知就里,拿着钥匙到了城门,塞不进锁孔,才会发觉钥匙是假。此时纵能以备分的副匙打开城门,但失匙之罪,已无可掩饰。乔宇把钥匙看得这么重,话说得那么硬;到那时只怕但有目瞪口呆的分儿了!
  一想到此,江彬大为快意,“好法子,好法子。不过……”他又愣住了。
  赵之静猜到了他心中的难题,“将军,你是不是担心着没有人去盗匙?”他问。
  “是啊!兵部衙门墙垣高大,门禁森严,连进去都不容易;何况还要盗取有人看守的钥匙?”
  “不要紧!我有人。”
  赵之静亦就是因为夹袋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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