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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肚子里怀的是商陆的么?”
废话。
我拒绝回答他这种无意义的问题,只说:“太医说有两个多月了。”
我看不见自己的肚子是不是有些微凸,所以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这种一个生命依存于你的生命而存在、藉着你的血肉呼吸而成长的感受,是一种很神圣的感觉。
长歌海月又不说话了。
从前我还能看得见的时候,看到他不说话的样子就发怵,这会儿我瞎了,越发看不到他眼里是不是在算计什么,于是觉得更加恶寒。
我赶他走:“长歌海月,我们的交易也完了,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是不是可以回故土了?你带着你长歌当国的军队驻扎在我云氏皇朝,这令我不得不产生一些不大好的联想。”
他“嗤”地笑出声来:“云小茴,就你这点江山,我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我倒觉得你变了许多。”
“愿闻其详。”我淡定地回他。
“你以前吧,让人一看到你就暴躁。不过现在倒平和了很多。”
我无语,自动忽略掉他的前半句。
人总是要成长的,商陆用他自己逝去的命和赠送与我的新生教会了我一些什么。
我愿放下过往,重往光明中。
时年五月,我登上白玉京的殿堂楼宇,在最高处接受众臣浩荡的膜拜。我从前胸无大志,从来不曾想过俯瞰这万里江山,但是命运吱嘎吱嘎的破齿轮转动着把我送到这个地步,却再也没有人同我并肩赏山河。
那一天上朝,金需胜上奏了第一本折子,便是处理叛臣。
包金刚私下和我说过,一些没背景的臣子早已被处死,背后权臣关系错综复杂的,也费了些功夫流放。现在只余三人,囚于天牢,待我亲自处理。
“商敬之与商清珏被囚于天牢,王襄雪囚于冷宫。陛下,依臣看……不如寻个理由,择日处死吧。”
他唰地列了一张单子出来:“陛下,这是臣自刑部得来的单子,上头所列皆为种种酷刑实施之法,不如……臣给您念念?”包金刚显得尤其热情。
我无语:“包爱卿有心了。但我目下怀着孩子,恐是不便听这些酷刑。”
其实我知道包金刚的提议是完美的,我云氏上下几百条人命,岂是炮烙车裂人彘此等酷刑便能轻易解恨。可也许是当了一个母亲,我开始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杀性不可起,我需得为我和商陆的孩子积德。
于是我说:“摆驾天牢。待我去了以后再做定夺。”
小半个时辰后,我在包金刚的带领下进了天牢。顺遂小心翼翼地扶着我,我听到她轻声嘀咕:“这鬼地方。”
我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想象出天牢里的场景。
我们默默无声地行了一段路,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嬉闹喧哗,有人在大声笑闹,倒洋溢着一种诡异的喜气。
我哽了一会儿,问顺遂:“这是天牢?怎的我听他们过得比我还乐呵。”
顺遂没有答话,大概在观望,过了一会儿,低声道:“陛下,他们非是在嬉闹。他们在耍一个人。”
我心里一惊,模模糊糊地猜出了事情大概:“商敬之?”
“是。他们将他围在其中,有人骑在他头上,有人朝他撒尿,有人用尿和了泥丸,逼他吞食。”
我有些作呕。
顺遂立即扶住我:“陛下可有不适?要不咱走吧。”
我缓过气来,朝她摆手。
这牢头真是个灵光通透的人。知道我与商敬之累世仇恨,特意选了我来的时候,授意其他犯人,演了这么一出戏给我瞧。
甚至未必是演戏。天牢中关押皆是穷凶极恶之辈,牢中弱肉强食比外头更甚,商敬之和商清珏是失势之人,再低贱的人也能将他们踩在底下,这日子想来过得并不如意。
我问顺遂:“商清珏呢?”
顺遂大概在找人,好一阵子才回报:“缩在角落里,不知是死是活。”
我心里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商敬之与商清珏被辱,若我愿意,他们此生将万劫不复,可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觉得疲累。
我对顺遂说:“叫牢头过来,分开他们。”
接着我听到一个粗噶的声音粗鲁地呼喝着,分开那些囚犯,期间还有鞭子破空划过的凛冽声。
看样子商敬之和商清珏所受的罪,远远没有我今日所见这般简单。
身边渐渐安静下来,似乎是所有人都被清退了,只有不知哪间牢房传出来的呻吟惨呼,提醒我这是一座人间地狱。
“商清珏,出来!陛下要见你!”
有一阵铁链拖曳于地的刺耳摩擦声,接着是商清珏不可置信的声音:“云小茴?!”
我努力想象商清珏此刻的表情,陡然觉得揣摩他人的心思其实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没有理商清珏,朝商敬之的方向笑:“商大人,好久不见了。”
他显得十分震惊:“你——商陆呢?商陆呢?!他是不是被你这妖女迷惑背叛家国了,所以老夫才会兵败!你把我的儿子还来!”
我不知道他的表情如何,但我知道我一定是扭曲了,我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好不容易稳住声音道:“顺遂,扶我过去。”
我在顺遂的带领下摸索着到了商敬之面前,他的声音由不可置信转为狂喜:“云小茴!你眼瞎了?报应,这是报应!”
“啪”的一声,我用尽全力,扇了过去。我只凭感觉,所以并不知道我打到他哪里,但我听到他的一声惨呼,心里有一种战栗的痛快:“商敬之,商陆不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如果不是你,我和他不会像今天这样!”
“商陆是我的,他的呼吸、身体、思想、感觉,全部是我的!”
我发了疯一般地冲商敬之嘶吼,腾空伸出手去,不知抓住了他的什么便开始撕扯,也许是头发,也许是皮肉,此刻只有借由着我手上的动作,我的恨意才得以宣泄。
商敬之在我手下惨呼连连,我撕得痛快,冷不防却被人一把抱住了腿:“小茴!小茴!你要打就打我,我爹他经不住了!”
我愣了一愣,那声音是商清珏的,他的声音勾起了我很多回忆。那些被我遗忘得只剩下零星片段的记忆,此刻忽然重新拼接融合,我想起我们三个一起在白玉京闹腾的年代,好像我的青春、我的爱情,那时候就飘散在白玉京傍晚的风里。
我木然地止住手,顺遂小心地把我拉离几步:“陛下,莫动气,小心伤了自己。”
我朝商清珏的方向伸出手去,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想抓住什么:“商清珏,商陆死了。”
回答我的是一片寂静。我也只好收回手,抚上自己的腹部。
良久,商敬之喃喃:“不可能……”
他的声音苍老了很多,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半死之人。
我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处了。于是转身对顺遂说:“回去吧。”
走出天牢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阵凉风,我呼出胸中一口浊气,觉得现在的我才像是活在日光下的人。
顺遂说:“陛下,我们回去歇息吧。这种事情,不该让陛下烦心。”
我摇头:“还有一个人,去见了她,这事儿才算完了。”
顺遂大概很不能理解我,可是她不会明白,只有我终结了这些旧的章节,我才可能翻开新的篇章。
王襄雪住的,正是从前我父皇和云二焚于此地的冷宫,商敬之即位后,重新整修了一番,勉强亦能住人。
我和顺遂走进去的时候,悄无声息,只有我和她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堂里,听久了,竟像是身后有鬼魅跟随一般,很有些寒意。
“谁?!”顺遂突然尖叫,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不提防被她这么一叫,倒吓了一跳。
然后我听到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又是谁——云小茴?!”
一连三次听到故人的声音,真叫人怀念。
我装作环顾四周,事实上我什么也看不到,道:“王襄雪,住在这个宫殿里,你不怕吗?我父皇和云二皆惨死于此,夜深的时候,你可曾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她冷笑一声:“我夜夜安眠如婴儿,何来不安?”
我升起一种感觉,迫不及待想要刺痛她,看她失态,看她恸哭,看她狂嚎,即使说出的话也会刺痛到自己。
我说:“商陆死了。”
我无从得知她脸上得意的、不屑的微笑是不是一刹那僵硬凝固,但短暂的片刻沉默后,我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她崩溃的哭喊:“不可能!云小茴你诓我!”
“我没有骗你。最后一次沂水之战,他被围困滩涂,后半夜涨潮,他没能逃脱。”
说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想不到会如此平静。
王襄雪仍在尖利叫嚷:“滚!云小茴,我部信你!商陆会回来的,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