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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坐了一会儿,萧将军悠悠开口:“怜星,你也去取一盏茶来,到灵草的身旁坐下罢。大热天的,身旁都是自家人,且不必拘礼了。”
怜星收了扇子,盈盈地福了一福,惶恐道:“老爷,小人……”
萧将军摆了摆手,和蔼笑道:“你们在私底下如何闹腾,如何做些不顾尊卑的犯上僭越之事,我竟是不知道么?
我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咱们家灵草这丫头呀,可是极不服管、也是极为离经叛道的。”
萧玄芝皱起鼻子哼了一声,冲她老爹扮了个鬼脸儿,道:“烂经歪道,焉有不叛之理?不叛难道还要留着它过年么?”
萧将军叹息一声,抚了抚须,悠悠说道:“你这作死的丫头啊!……唉,你爹我呀,如今也无话可说、无力再说了。你便看着折腾罢。
只要不有违法度,不把全家害到发配充军的地步,你便算是哪天把怜星、邀月她们收到你房里当个通房丫头,我老人家也是不会介怀的。”
萧玄芝喝干净了茶底,把茶碗一扬手怼到怜星怀里,直望着她爹,不解道:“通房丫头?我又不是男的,要甚通房丫头?……”
只闻“哗啦”一声脆响,茶碗竟是跌碎在了地上。
怜星慌忙跪下,俯身告罪道:“老爷恕罪!小姐恕罪!——小人……小人想必是遭这溽暑热得昏了头,这才……”
一边说着,怜星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碴子。
“哎呀!碎碎(岁岁)平安!碎碎(岁岁)平安!——”
萧玄芝一边在那里念念有词,一边慌忙蹲下,扶起怜星的肩膀,柔声安抚道:“没事儿~~没事儿~~吭~~不打紧、不打紧的。咱们家可从来不会因为摔了个破茶碗儿就剁人手的——”
忽地一打眼儿,萧玄芝便看见了怜星指尖上的鲜血,旋即头皮一炸,失声慌乱道:“哎呀!糟糕!这……这怎么出血了?!快,咱回去上点儿止血散,我扶你回去。……”
一边说着,萧玄芝一边抄着怜星的腋窝,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身体,把她的一条胳膊搭过了自己的脖子。
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了甚么似的,回头对萧将军道:“爹,一会儿你跟他们说说,天热,就别再站着伺候了,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还有啊,等会儿再出门买些子马扎儿、小凳儿之类的在院子里多放着些,好教姊妹弟兄们瞅空儿多歇着点儿。”
萧将军点了点头,抚须道:“好,稍后打发走了封赏的公公,我便去找孙管家安排下去。——你去罢。仔细点儿,别摔了。”
萧玄芝点了点头,抄出手帕给怜星仔细地包了手,这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迈过了门槛。
怜星抿了抿唇,在那里红着一张脸低声说道:“小姐,这……何至于此……真是……折煞小人了……”
萧玄芝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哼道:“甚么折煞不折煞、小人大人的?都是自家姊妹,哪儿那么多毛病啊?”
怜星抿了抿唇,闷声道:“多谢小姐抬爱……”
出了门,萧玄芝往左一看,正看见有一名女子在花圃的尽头处坐着马扎逗弄一只散养的白猫。
萧玄芝的家里散养了许多这样的猫用来负责捉老鼠。
三品将军的将军府是个三进的大宅院,地方大、耗子也多,是以才养了这许多猫的。
萧玄芝苦笑一声,扬声道:“邀月姐姐,你跑那么远做甚?怪道刚才打碎了茶碗儿那么大的动静儿都不见你过来呢!
快来,拿笤帚去扫扫碎瓷碴子。……真是的,五体不勤,仔细将来找不着婆家!——”
邀月微微一笑,足下流风般地踏着莲花碎步婉转过来,将双手叠在身侧,盈盈一拜,柔声道:“是~~小姐教训的是~~小人谨记。”
想了想,复又呢喃似的补充道,“这……按说不该是‘四体不勤’的么?怎生到了小姐您这里,便成了‘五体不勤’了呢?——啧啧、真真儿是要气煞个教书先生了呢。”说罢,婉转一笑。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这是想着揶揄萧玄芝呢。
萧玄芝抿唇一笑,故作姿态地曼声道:“我说你五体不勤,果真是没说错呢——邀月姐姐这才多深的道行,竟跑到妹妹面前儿来抖机灵呢~~”
说罢,屈起食指,照着邀月的脑门儿一弹。
接着,便话锋一转,不再多说,只道:“好啦,你先去扫一下碎瓷碴子罢。若是扫不干净呀,我可要扣你的月钱了!——行啦~~我先扶怜星姐姐回屋去了。她想是有些中暑,等会儿我再去冰窖里起块儿冰出来给她敷敷。”
邀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看那怜星一眼。
见她一张俏脸红得恰似火烧,这才慌忙摆手道:“好好好!萧萧你快去罢,我这便去收拾了。”
萧玄芝点了点头,扶着怜星沿回廊向后院走去。
走远了些,怜星方才扑哧一笑,柔声道:“萧萧,你又在欺负邀月姐姐了。”
萧玄芝嘻嘻一笑,蹭了蹭鼻子,不以为然道:“我可没欺负她~~她本来便是四条腿儿不勤、脑袋瓜子也不勤的嘛~~总不似你这般地冰雪聪明。”
怜星抿唇一笑,摇了摇头,低眉敛目地轻声道:“哪有。……”
回到厢房,刚扶着怜星在椅子上坐下,就见一个小厮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嚎叫道:“小小小小——”
萧玄芝腾地一转身,将双臂交叠在胸前,下颌微扬,挑眉示威道:“哦?谁让你叫我‘萧萧’的啦?掌嘴!~~”
“小姐!——”那小厮大喘了一口气,失声道。
萧玄芝忍俊不禁、扑哧一笑,转身倒了一碗水给他递了过去,淡然道:“何事这般风风火火的?”
说完,作势向他身后一望,旋即端起手臂托着下颌,奇怪道,“诶?虎子啊,你这可也没被狗给追着呢罢?~~”
这个名叫虎子的小厮是怕狗的,但在这整个将军府里却并不被许多人知道。
然而萧玄芝却是知道的。
事实上,府上所有人的性格、爱好及厌恶等,萧玄芝都是知道个大概的。
虎子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地两口喝完了水,将茶碗在桌上一墩,抬起袖子狠狠地一抹嘴,沉声道:“小姐!是宣旨的公公来了!——”
“噫?!你怎不早放屁?!——”
说着,萧玄芝抬腿就要往外迈。
只是一条腿刚抬起来、还没有迈步,她便生生地刹住了脚,转面到橱柜那里翻出了药箱,将它搁在桌子上,又挥手招呼道:“虎子,来,给你怜星姐姐上药,她手指头教碎瓷儿给割了。——”
虎子点了点头,抬步上前,懵然道:“哦……”
待到虎子近前以后,萧玄芝又横眉瞪眼,故作厉色地补充道:“不许毛手毛脚地占人家便宜,听到没?!不然剁了你的狗爪子!——”
虎子一脸堆笑:“是是是~~谨遵萧萧姐旨意~~”
虽然在明面上,将军府上的下人们都是称呼萧玄芝为“小姐”的,但是私底下、人少的时候,他们都是不论主仆、只论年龄,将她唤作“萧萧”、或是“萧萧姐”这样亲昵的称呼的。
交待完后,萧玄芝便如离弦之箭似的,飞速跃出门去。
虎子摇了摇头,转头对怜星打趣道:“怜星姐姐您瞧,咱们家萧萧姐真不似一般人家的主子呢。可有意思了。”
怜星抿唇一笑,柔柔地点了点头,道:“谁说不是呢。”
虎子微微一哽,沉声道:“唉……能到咱们将军府里来当奴才,当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
虎子是卖身为奴的奴隶,比怜星、邀月这般弹琴唱曲、卖艺为生的贱民还要低上一等。
若是在那一般的个富商巨贾的家里当差倒是无所谓。
按照律法,身为奴隶的男子,若是在王公大臣的家里当差,便都是要阉割净身的。
然而,得蒙将军一家的怜悯、特别是萧玄芝的怜悯,如今,他依然保留了一副完整的身子。
如此,怎生不叫他好是一个感恩戴德?
第3章 含薰……
萧玄芝飞奔到中堂廊下,在拐弯处捞出怀里的小镜儿,将它对着,细细地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和仪容。
又喘息了几声借以平复心绪,萧玄芝便换作了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似寻常大家闺秀一般地,在小腹前虚虚地盘手捏着兰花指,迈着莲花小碎步,娇娇柔柔地走进门去。
进门时,抬眼便撞见了一个坐在上座的朱衣太监。
而她的父母,却是坐在中堂下座的。
虽然这宣旨太监与她的父亲平级,都是正三品,但是由于这些宦官都是皇上身边儿的人,是以朝中大臣对他们都是非常恭谨、敬畏的。
进门以后,萧玄芝便端庄谦卑地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