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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你请?”
“我请。”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领路罢。”
幽篁兴致立刻高了起来,半是蹦跳地拽着酋就往一处小巷走。酋脸上挂着微笑,任由他拉着,只在离去时不着痕迹地朝某个角落瞟了一眼。
待他们走远,离那处一墙之隔,却立着两道身影,正是玉心侯和三将之一的狄戎。
玉心侯红宝石般的眸子盯紧着两人消失的巷口,朝狄戎谨慎询问:“三将之中唯有你经常来往于我与无寐侯的领地之间,你觉得这人究竟如何……?”
狄戎微一踌躇,最终下了结论道:“……属下觉得……不像。”
玉心侯问:“当真?”
狄戎答:“当真……不像。那家伙平日里冷厉端肃,杀伐果决。故而属下着实难以想象他摘下面具后会如近日所见这般,与一名人类平白置气,还只是因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以及,那种没事就喜欢伸手朝人家脸上去的习惯,真是……狄戎想了想,这句话便没说。
玉心侯长吁一口气,脸上神色松快了许多,道:“不像就好,是我多心。只是前些日子夜安城那边流言四起,若说无寐侯大难未死,一路往北逃了来,也不是不可能。……我有些紧张。”
而当天晚上,幽篁和酋回到宫殿时,便立刻接到了玉心侯的召见。只告诉他们五日之后是幽都王诞辰,届时幽魔裂隙打开,便可以让幽篁借机混入妖魔之中,送他回到大荒。
☆、挽留
第十三章挽留
幽篁准备更衣睡觉的时候,酋再一次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般,连门都懒得敲,自然而然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幽篁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去。对方修长细致的手指开始一下一下轻磕着光滑的青瓷茶盏,他便目不转睛地盯,一面默默地感叹酋虽然是魔族,举止却清贵文雅,修养良好地宛若久居江南的世家公子。
良久,酋继续磕,幽篁继续盯,两人都不说话,屋里气氛渐渐沉静下来,甚至变得有点压抑。
最先憋不住的是幽篁:“……这么晚了,有事?”
“……来道贺。”
“道贺?”
“五天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不值得高兴吗?”
“哦,这个,当然——”幽篁习惯性地摸摸鼻子。按理说他当然应该高兴,但是在北溟旅行日久,心里对这片充满了异样美感的土地也生了不少留恋,着实还有点儿舍不得。更何况,此次归去便要与眼前的某人分开,再次相见便不知何年何月了。
——挹君去,长相思,云游雨散从此辞。
一想到此,不知为何,胸中怅然之意顿生,忽道:“说不定哪天,我就又跑来北溟了。”
酋一怔:“来作甚?”
幽篁生生把“来找你”这三个字咽了下去,转而回答:“我毕竟是十大门派弟子,倘若日后依然征战不休、乱世不止,必有为师门效力之时。”
酋似是也忽然想起这一点,点点头:“……也对。但我须得提醒你,你我战阵之上相见,我必不会念及丝毫旧情。”
幽篁立刻抓住了什么,一脸惊奇道:“嗯?……你我之间有旧情?什么旧情?”
“这——”意识到自己口误,酋先是发怔,尔后恼了,道:“算我没说。除了彼此为敌之外,又能有旁的什么了!”
“诶——为敌么?可我觉得,我在心底里是将你当做好友的。”
听到此言,酋忽地胸口一跳,嘴中却道:“好友?就凭你?不过区区人类……还是个死的——”
“你、你你——”幽篁想不出如何反驳,毕竟他真是死的,只能咳嗽着转移话题:“不、不说这个。我问你,你觉得玉心侯究竟如何?我真能相信她会把我送回去吗?”
酋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挑,目光却转向窗外,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才道:“那小丫头掌权时间尚短,羽毛未丰、世故不足,但是若论个性,却算得上磊落轶荡,风骨不输于男子。能当上北溟南三诸侯之一,自有她的道理。她既然明里答应了你,想来不会暗箭伤人。”
言下竟有颇有几分赞赏之意。
幽篁喜道:“你见识的人多,又专司训将练兵、举荐人才之职,眼光必是极准的。今日召见之时,你瞧了她许久呢。”
不想酋的神色却微有怔然,道:“……哪有。只是……她的眼神像极了一位故人。”
“谁?”
“……张凯枫。”
幽篁一愣,想到在永夜城时酋与卓君武的对话,不由问道:“……幽都魔君?对了,你怎地与他这么熟?连他嗜辣都知道。”
酋微微一笑,道:“那孩子,曾经与你一样,也入了我的困兽刑牢。”
“啊……”幽篁听到“困兽刑牢”四字,想起惨死的阿沼来,心下顿时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感觉,三分难过三分恼怒三分痛恨,却又有着一分莫名的怀念。不由暗暗地告诫自己:唉,事情都发生那么久了,又何必拘泥于过去呢。
继续问:“他如何?”
“嗯……”酋歪了歪脑袋,似乎认真地在寻思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最后道,“……脸很软,很好捏。”
幽篁等了半天,不想等到了这么一句,佯怒道:“——喂!你认真的?”
“呵呵……”
幽篁这下知道酋是在敷衍了,只得道:“小心点,若让卓掌门听了,说不得一剑就捅你个对穿。”
“……哼,他那时候光顾着跟夜歌那小家伙纠缠不休,亲生儿子却在我这里一扔数年,还待如何?”
这么一来幽篁又有些好奇了,睁大眼睛道:“说真的,仔细给我讲讲,那魔君究竟怎样?”
酋瞧了瞧他神色,知他是真的想听,居然便张口讲了起来。在他这个旁观者眼中,那小小的银发少年究竟是如何在遍地鲜血与死亡的囚牢之中一步一步向上攀援,最终由猎物变为掠食者,立于强者之巅的。
幽篁起初十分认真在听,但听着听着,便忽然发现似乎哪里不对。
“等……等等!你是说,因为张凯枫施计与羯合力刺伤了你,所以你最后听取他的辩解,让他们双双晋升甲级战士了么?!”
“……因他二人联手,比独自为战更强。”
“两个联手,什么时候不比一个强了?!算术也是这样加的呀!”
“呃……”正如幽篁所说,张凯枫能言善辩,酋一时没心理准备,被他给诳了。虽然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但是答应了的事情不能反悔,便由着他们去了。然而眼下却不好应付,只能蛮横无理道:“……我便允了,又如何?”
“……这不公平!!!你为什么能放张凯枫一马,见到我却只想着找我要元命盘!”幽篁还真有些恼火,一边说,一边伸手揪住酋的衣襟,把他拉到近前,“解释清楚!!”
酋近距离看到鬼墨那张俊美的脸由青白生生气成了通红,默默地有些心虚。
北溟的规矩本就是优胜劣汰、胜者为王,更何况战阵上刀枪无眼,毫无人情可讲。酋虽然自觉问心无愧,却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幽篁偏偏就硬气不起来。只能换了态度,柔声哄道:“好啦好啦,反正事情都这样了。别生气,来,让我捏捏脸——”伸手在那已经通红的脸颊上又留下一串更深色的痕迹,只盼能借此转移幽篁的注意力,尤其不要再提起他那个叫什么阿沼的队友来。
然而某个家伙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口又道:“早知道,我和阿沼当时也该合力捅你……等等!”他忽然想起什么,“我后来还真捅了你一刀!!——是不是谁捅你你就给谁放水!!”
这下酋也恼了:“——你胡说些什么!!”手下顿时一重。
“嗷——好疼!”幽篁被掐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本能地要还手,“该死的,我想报仇很久了!脸过来!!我也要捏!!”
酋当然不允许,站起来往后面直躲。幽篁紧随着扑上来,依旧拽着他要往他脸上去。两人虽然都是高手,此番却谁也没用上武功身法,如小孩子打架般全无章法地乱抓乱揉。一通闹下来,衣衫俱都是乱糟糟的,幽篁袖子扯落了半幅,酋的衣领也滑下了肩膀。
见幽篁意犹未尽地又想过来,酋退到墙角,紧贴墙壁,心下不由发慌。万一真被捏到脸,那他这个当了千年的九幽之主就真的颜面尽失了。实在无法,只能叫道:“有什么不公平的!到最后你不也没有把元命盘给我吗!!你不也还是要回你的大荒去吗!!”
幽篁则鬼使神差地反问:“那你不想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