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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午夜都住着一个诡故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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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看了看金大爷,给他使了眼色,意思是这个人是不是给他做木匠的那个。金大爷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嘴角的一块肌肉抽搐不停。

爷爷回过头面对许易,温和道:“孩子,帮帮金大爷吧,也算帮帮你的师傅。”

许易缓缓地点点头。他走离墓碑,在坟的左侧摘了一棵枯草,然后回到墓碑前,在墓碑前的泥地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扔下了枯草,对着爷爷微笑。

爷爷走过去,看了看地上的字。

“师傅喝酒我喝茶,床沿乌龟两头爬。”爷爷轻轻念道。爷爷不敢大声念,似乎害怕呼出的气息太大,会把面前烟雾形成的许易给吹散了。

许易点点头,缓缓地。

爷爷也点点头,温和道:“孩子,谢谢你肯出来见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回去了。”

许易的目光越过爷爷,看了看站在后面的我,然后给我一个善意的笑。那双眼睛果然是冷冷的。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回一个友善的笑。这让我想起了山爹,那个看见了我就发出舒心的笑的人,那个失去了亲生儿子的苦命人。山爹看到了我就会想起他的儿子,而许易看见了我会想起什么呢?他自己吗?我想是的。

我有一个年纪比我大一岁的舅舅。他是我妈妈的堂弟,所以我和他走得不是很近。他比我早一年考上我就读的那所高中。但是因为他是过继来的儿子,不是他父母亲生,所以家里没有送他上高中。每次我到爷爷家去,他碰见了我也会用别样的眼神看我。

也许,许易的眼神就跟我那个舅舅差不多。虽然知道那种眼神不是恶意的,但是我总感觉如毛毛虫落在了皮肤上一样不舒服。

这时,风起了。茶树叶又发出沙沙的声音,荒草也重新抚弄我的小腿。许易渐渐被风吹得变了形。眼睛鼻子都歪了,两只手已经不见了,脚却拉长了两倍。

“走吧,走吧。”爷爷劝道。

烟雾越来越淡,人的形状已经没有了,但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副骷髅架,能看到鱼刺一样的排骨。最后,骨架也散去了。

“呵……”这次叹气的是爷爷。

再看爷爷插在坟头的烟,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燃尽了,过滤嘴上的烟头也已经熄灭,不再透露出一点暗红。

易师傅和金大爷见许易走了,恢复了鲜活的模样,仿佛两只刚刚解冻的鱼。

“怎么了?”易师傅问道。爷爷摇摇头。

金大爷走到爷爷旁边,看了看地上的几个字,问道:“师傅喝酒我喝茶,床沿乌龟两头爬?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木床还能弄好吗?”

爷爷沉默不语,抬起脚就往山下走。

73。

爷爷的脚步很快,我们几个跟在后面几乎跟不上。

金大爷扭着微胖的身子气喘吁吁地跟着爷爷,一面扶住路边的小树下坡,一面急急地问爷爷:“马师傅,马师傅,您走慢一点儿。我那个木床能不能好啊?是不是许易搞了鬼,故意让我天天睡不好觉啊?我哪里得罪他了?要是那小子故意害我,看我不挖了他的坟!”看他刚才那胆小的样儿,就知道他只是说说罢了。

像金大爷这种胖身材的人,上山的时候还好点儿,只是费些劲儿,下山就难了,那个圆滚的身体说不定“咕咚”一下就从山顶滚到山脚下,基本不用脚走路的。

爷爷说过赶兔子也是这样。爷爷小的时候,周围的山里有很多的野兔。捉兔子要几个人一起合作,把高处的地形都占了,形成一个半圆把兔子往山下赶。兔子是前脚短后脚长的,在平地和上坡路都能跑得极快,但是下坡就不行了。

金大爷现在就如一只下坡的兔子。

“喂,你们几个走慢一点儿啊!”金大爷落到了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爷爷站住了,不过头还是朝着前方,说:“许易是怪你太小气,把师傅看重把学徒看轻,知道不?师傅喝酒我喝茶,就是这个意思。你还好意思问。你说你大方,让易师傅吃饱喝足,其实你是使了心眼呢,把两个人的饭菜做成了一个人的。”

金大爷不好意思了,呵呵地傻笑。他自个儿扯住树的枝叶慢腾腾地下山,再不说一句话。

易师傅道:“难怪我最近都迷迷糊糊的,像做梦一样。每次收了工钱,回到家里交给媳妇的时候,有时连工钱是谁给的都很难记起。”

“他是迷了你的神呢。”爷爷道,“他迷住了你,然后好单独把木匠活儿做完。哎,他真心想学木匠呢。可惜你没有收他,他父亲还不允许。哎,没办法咯,到死了还挂念着做木匠。”

“但是他木匠活儿做的真不错。”易师傅赞美道,“这样的手艺已经可以当师傅了,再学一年两年,手艺肯定会超过我。哎,真是可惜了一块好材料。”

我们走到了山脚下,金大爷还在半山腰上折腾。

爷爷朝易师傅招招手,说:“过来,我跟你说个事。这个木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还有点儿事要办……”

易师傅凑过去,爷爷跟他耳语了一番。然后易师傅点点头,连声说好。

爷爷望了望半山腰的金大爷,感叹道:“该省的可以省,不该省的省了还是会用出来的。自己还白讨了一番忙活儿。”然后,他转过头对我说:“亮仔,你说是不是呢?”不等我回答,他便又抬起脚要走了。

我连忙喊道:“爷爷,不等金大爷下来了吗?”

爷爷头也不回地说:“让易师傅等他吧。你跟我去个地方,我们去办点儿事。”

“哦,什么事?”我马上跟上爷爷的脚步。明知道他习惯性不会先告诉我答案,但是我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于是,我跟着爷爷先走了。易师傅在山脚下等金大爷一起回去。

顺着老河走了一段,爷爷突然问我:“亮仔,你还记得你家里的那根桃木符符吗?就是原来经常插在米缸旁边的那根。我还叫你妈妈经常用淘了米的潲水泼它呢。”

“记得呀,你说这个干什么啊?现在我不是已经过了十二岁吗?那个桃木不在米缸旁边了。我也不知道妈妈把它放到哪里去了。”我纳闷爷爷为什么突然提到那个东西。

即使我自己也经常在米缸里盛米煮饭,但是几乎没有仔细看过那根桃木符。小时候就是这样,既然妈妈会关怀备至地照顾那根桃木符,我又何必关心呢?跟爷爷一起捉鬼也是这样的想法,既然爷爷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我又何必害怕呢?

记得我参加高考的那两天,妈妈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她半夜爬起来找到四姥姥,死活把她拉起来,要她陪着一起去土地庙祭拜。高考结束后,我待在外面玩了几天。一回到家里,妈妈就告诉我,爷爷在第三天一大早赶到了我家,问我考上没有。爷爷以为我答完卷就能知道分数,就能知道考上没考上。

妈妈说,爷爷在外面叫门的时候,窗外的雾水还大得很,笼里的鸡还没有睡醒呢。

我听了就感觉自己太不注意父母和爷爷的感受了,考完了还有心思在外面玩耍,却不知道先打个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

现在我身在异乡,每次想到过去他们为我担过的心、受过的惊吓,就会感到温暖而悲伤。温暖是因为小时候有他们的关照和爱护;悲伤是因为我现在长大了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而我再也没有可以遮阴避阳的庇护伞了。

所以爷爷问起那根桃木符的时候,我仍然漫不经心,心想肯定是妈妈把那根桃木符藏起来了,万一真不见了,爷爷会再给我想办法的。

爷爷说:“我是跟你妈妈说过,等你满十二岁就可以不要了。但是最好还是保存着。我当初应该跟你妈妈说一下的。”

我知道,刚才爷爷见了许易的魂魄,肯定又开始多余地担心我了。为了分开他的心思,我问道:“爷爷,我们是先回家去,还是先跟你去办什么事?”

爷爷恍然大悟一般:“哦,我差点儿忘了!人老了记性也老啦。我们先回家拿个别针,然后再去办事。”他的脚步轻快了起来,越过一个小沟,回身来扶我。也许在他潜意识里还不知道我已经成年了,越过一个小沟不再需要他的帮扶。

“拿别针?干什么?”我在沟的另一边站住,惊讶地问道。

74。

“家里还有别针吗?如果没有,我还要到别人家去借。”爷爷不回答我问的问题,反而问我道。爷爷家里有什么没什么我最清楚了,甚至比奶奶都要清楚。小的时候我经常在爷爷家里翻箱倒柜,因为总能在古老的拉环柜和漆红的檀木箱里找到一些古怪玩意儿,所以我乐此不疲。找到的东西有爷爷读过的古书,有清朝的铜钱,有长了锈斑的青铜锁,等等。经常等到爷爷奶奶干完农活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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