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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了出去,很快拐过街角不见。他们都没有说再见。
木彦坐在台阶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
四周渐渐静下来,当一盏盏灯火熄灭后,灿烂的星河在她头顶渐渐显影,像是她刚刚大雾散去的生命,清澈,冷冽,重回缓慢旋转的恒定规则。
酒劲终于上涌,疲惫而舒适,她干脆倚在紧锁的大门上哼起了歌。那个黄昏的操场,他们三个就是哼着这首歌,无忧无虑,不远处的看台下元浅在偷偷听着,一切美好而缓慢。
现在,他们四个真的是天各一方,她扎根在故乡,有一个已经阴阳相隔,另外两个占据世界的两个尽头。少年时的情愫,爱恋的,已被斩断;亲密的,因着交错的爱恋,只能用这样遥远的距离粘连在一起。像是一只贪恋茧子的蝴蝶,她忘记了去长大,牢牢加固了一个茧,自封了筋脉,痴痴傻傻地以为自己是可以等来一个结果一般。
如今茧子已破,世界清朗,她该出去走走了。
这样的声音似乎是从头顶遥远的星空传来,又似乎只是来自她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世界失去固定的方向,她在心里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着那些想见的人。
爷爷,不在了;从元浅之后,晓鸥、明朗先后离开;一些长大后交往的朋友,虽然亦可谈笑甚欢,但终究不是可以半夜被没头没脑的女人拎出来的亲密;再有的呢?
木彦摇摇晃晃沿着小街向前走去,来到一家熟悉的小店前。那个绿色的小树苗的灯箱还在亮着,但店铺早已上锁,空无一人。是啊,那一对年幼的兄妹还是学生,自然要早早休息了。他们二人虽然不像平常人家孩童,但兄妹彼此依靠,感情那么好,还会有人帮他们为生活打算,真的很幸福了。
幸福的地方,从很久之前就不再有她的容身之处。她站在原地,看着那颗绿色的树苗呆呆出了会儿神,继续向前走去。
昏昏沉沉的,她下意识地沿着熟悉的路,又来到那条巷子。曾经,这里有位老奶奶,让她依稀找到了当年和爷爷在一起时放肆欢乐的时光。可是,没过多久,老奶奶也离开了。现在的房子似乎是住了一对小夫妻,阳台上架着超市里买的合成材质的衣架,上面挂满了艳俗的化纤衣服,房间里传来电视机里娱乐节目的哄笑声,小夫妻打情骂俏的声音。如果他们此时探出头来看看窗外,大概会看到一个女的死盯着他们家看,肯定会以为是神经病吧。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而且大多是神经病。那些幸运地轻易得到世俗幸福的人永远不会懂。
强烈的孤单和蚀骨的迷茫终于像一个被延时的炸弹在她心中炸开,泪水伴着酒劲涌上来,她的脚终于软软地支撑不住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一双手臂及时接住了她,她用手粗鲁地擦了擦眼泪,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依然带着飘渺的嘲笑,像是捏着一个破布娃娃的小王子:
“只有这样,就要倒下去了吗?那未免太便宜我了。”
可怀中的女人显然已经意识模糊到无法思考这句奇怪的话中隐含着何种危险的、呼之欲出的含义,只是用怅然的眼神盯着自己的眼睛,忽然一笑:
“元浅,你回来了啊。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你们都没走呢,真好。”
然后,她边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带着最后一次自欺欺人的心安。
第27章 深渊
宿醉的夜是无梦的,但却不能做到一觉直到天亮。酒精作用汹涌而上,半夜犹如被重物压住心口,她陡然惊醒,口干舌燥得起身就像从日常的床头柜上拿起睡前必备的水杯。
确实有一个水杯,但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她勉力睁眼向四周看去,彻底清醒。
临着大街的窗半拉着白色纱帘,逐渐稀疏的车流橘红色灯光偶尔映进室内,她身上揭开搭着的墨绿色薄毯,衣着完好,于是端着那杯水走向弧形的窗边向外看去。
这是一个二层的居室,除了临街的那边,便是俯瞰院落的一边。黑色铸铁大门,白色玫瑰花丛,在清朗的星光下隐隐罩着一层清冷的银色。即便不见主人,木彦也明白自己身在何方了。
她整理好床,推门下楼,那个有着纯白色墙壁和黑色家居的熟悉客厅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客厅里并没有开灯,宽大的沙发上一部超薄笔记本屏幕背对着她,发出莹白的光,似乎它的主人刚刚结束了繁忙的工作,木彦停下脚步,向客厅的四周看去。她的眼睛一时之间尚且没有适应室内的黯淡光线,却分明嗅到一缕香烟的气味从门外飘来。
她推门出来,一个背影静静坐在台阶上,一头蜷曲的墨色长发散在脑后,左手扶着额头,右手松松搭在右膝上,指尖夹着一支燃到一半的烟,微风一吹,红烬亮起,复又黯淡,仿佛地面给夜航的飞机导航的红灯。木彦在这种微微的幻觉中走到他身侧,在台阶的另一端坐下,低声打了个招呼:
“今晚谢谢你。”
但是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偶尔掠过的夜风。重柏只是将那支香烟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把烟蒂扔到脚下踩灭。木彦每次面对这个人都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反复几次也就习惯了,所以干脆闭口不言。良久,那人忽然开口问道:
“认不认识好的医生,能让人在快去世时减轻旧伤复发的痛苦那种?”
木彦一惊,跨步走到重柏面前,问道:“你怎么了?”
重柏第一次露出无所适从的样子,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支烟,点着了闭上眼深吸一口,才缓缓吐出,隔着朦胧的烟雾,看着木彦的眼睛说:
“黄奶奶快不行了。也就还有一个来月,加上旧伤复发,很痛苦。”
木彦被这个消息击中,不敢置信地眨着眼睛:“可她走的时候不是没事。。。。。。”
“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谁都没告诉,还坚持给我们两个绣完了那几幅作品。等到了那边后医生只能建议保守治疗,减少不必要的痛苦了。”
木彦脚上一阵阵无力,扶着花圃边的宽大砌石坐了下来,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不住地摇头:“如果我知道。。。。。。。”
崇拜冷笑一声,弹了弹烟灰:“她已经拿定主意,要按自己的想法过完一生,别人怎么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木彦无言以对只能继续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个偶然。黄奶奶的朋友趁她睡着翻了她的手机,里面不多的几个联系人,拨通了我的电话,问之前在这边她用什么药,看哪位大夫,为什么突然之间身体就迅速垮了下去,是不是和水土不服有关系。我这才知道,想去黄奶奶原来住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却发现已经搬进了新住户。正在烦躁,却又撞见一个女醉鬼。”
木彦深刻反思着为什么自己总是个麻烦,便蜷起双腿抱着膝盖扭头看身侧的花。它们洁白、硕大、饱满,即便还是夜晚尚未盛开的花苞,依然给人坚决的印象。她闭了闭眼,脑海中天旋地转,躲在残余酒劲后面的,是那些纷涌而来的人和事,她无法掌控,哪怕丝毫。她忽然害怕最后会变得再像这样,会不经意间再伤害到什么人。可是,这种事,又那什么去防备。她的手里,只有那些收集的陈旧的东西。
陈旧的东西!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重柏:“黄奶奶临走时,给过我一个古方!”
重柏看着木彦良久,终于露出一丝赞许的笑:“看来是天意让我捡到你。这下我终于不用空着手去看望她老人家了。”
木彦一愣:“你要过去那边?”
重柏点点头:“在我刚住到这来时,这院子比当时我整个人的状态里还要荒凉。偶然遇到了黄奶奶,聊了很多,她给了我一些玫瑰花苗,让我试着静下心来种种看。现在花开了,她却要不行了。”
木彦沉默。寥寥数语后面,藏了多少过往心酸、挣扎与自制,在没来由的敬畏面前,木彦没有企图窥探,只是也轻声说道:“我最近工作刚忙完,刚好有一个月的假,一起过去吧。”
重柏夹着烟静静看着她,流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情场失意,所以要借这个机会逃开么。”
木彦一下子炸毛,直起身来死死盯着这个男人散漫嘲讽的眼:“你在跟踪我!”
对方确实一阵嗤笑:“我从自己的店里出来,好端端走在大街上,却迎头撞见生离死别的苦命鸳鸯,不得不绕路,却被说成了跟踪狂。这个世道,真是黑白颠倒轻易得很。”
木彦再次惭愧地低下头,倔强地不说抱歉,只能一边把玩着身旁的白色玫瑰花苞,一般低声说道:
“我跟过去,不光是因为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