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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本嫁衣-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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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秋一走了之的习性,这么些年真是丝毫没有悔改。
  一个礼拜之后安葬了母亲,知秋还是没有音讯。母亲的故居我实在舍不得变卖,这老房子有太多年了,留着是对的。留着我便能够听到记忆,能够挽留家的驻息。这是她唯一遗产,而今属于了我,我不会舍弃。
  两个月之后,秋日已深肃。我在一个落着雨的下午给母亲的坟墓上了香,决定要走了。临走之前我去找叶知秋告别。但不过是徒劳,她再次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无奈,一个人离开了故国。
  始料未及的是,在北京机场,我竟然碰见康以明。他大概是刚刚下飞机,正独自一人匆匆走着,见到我,便想要叫我过来一起坐下说说话。我与他打完招呼便说,不行,我得登机,时间不多了。这些日子知秋有没有联系你?如果你再见到她,就告诉她我走了。
  康以明看着我,眼神似乎不对,他淡淡地说,我想你还不知道。叶知秋死了。
  我苦笑,说,前些日子才是母亲过世,她和我一起在火葬场等着火化,这仅仅是两个月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死了。
  康以明说,这是真的。昨天夜里,她约了我们以前在游泳队的队友一起聚会,大家失散多年,好不容易聚一次,但我在外面出差赶不回去。他们一大堆人吃饭,喝酒,唱歌,又剩下几个回到宾馆套间里喝酒继续玩乐……我想她是自杀,死前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只模模糊糊说了一些琐事……我没有想到她打完这个电话就服下过量的海洛因。队友全都醉倒睡着了,醒来时才发现她根本没了呼吸。
  我站在他面前听完这段话,心里至为平定。过了很久,才觉得胸中忽然痛得阵阵作呕,脸色越发青黑。我一阵无力,不得不放下了行李。以明又说,我正是要去看看她。
  以明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可当时我只在心里说,若这是真的,那么知秋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一生,我困了,我先睡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开始相信她死了。
  2
  幼年时中医说我体寒。果然如此。常年来冬天是艰难的时节,寒侵心骨,万事索踪。家乡的冬天很少有雪,只是风疾雨寒,天空变得云痕重重,好像沉得要坠下来般充满了人间的痛。在那痛楚的深处,阴风湿润似永远拧不干的泪,扑面而来若有万般伤诉。我犹记得,冬日黄昏,在猝不及防坠落下来的昏暗天色间,船家的灯影在暗如青绸的水面点了一盏细小如豆的火光……我听得见窗前桨声荡漾,雀啼如泣。桥上归人的伞影,像是褪色的皮影戏一般……千家万户丝丝缕缕的煎炒煮炸之声,锅瓢碗盏作响,我还闻到热腾腾的米饭香……这人间市井的重复,细密,无尽无望,温存丰实却又不甘满足……
  这是我的望乡。
  母亲在洛桥的裁缝小店,是外祖母的遗产。幼年时母亲要带我去给外祖母上坟。扫墓对于她来讲不是一件小事,要专门请轿夫把她抬上山。他们健步如飞,我跟在后面一直跑,非常累。站在山腰上,母亲一边烧纸钱,一边对我絮叨上一辈人的历史。却又不敢耽误太久,怕轿夫等得不耐烦。
  解放前外祖母家中赤贫,她幼年得了天花,高烧昏迷近一个礼拜。天花痊愈之后,脸上留下麻疤,容貌非常丑陋,被家人嫌弃,常遭毒打。外祖母十三岁就从家里逃了出来,被招去英国人的工厂做了缫丝女工,一年下来,在地狱一般滚烫的车间里,脸被蒸得肿白,手指常年浸泡于开水中,几乎是被煮熟了。她又从那里逃出来,去汽车配件厂打篷布,很快被车篷旧帆布的粉尘弄成了肺结核,日日咯血。车厂开掉了她,她便又去做洗衣女工。苦熬几年后,嫁了一个心地慈软的没落少爷,有了一点积蓄,才终于开了一家裁缝铺谋生。
  外祖母缝纫手艺做得好,澜本嫁衣名噪一方。她的嫁衣通常都做正红色的缎子旗袍,凤仙领,端庄之下暗藏风情;绣上文理森森细细的折枝牡丹,雍容复古自不待言。滚边的金线和饱满的排穗,看上去有悲剧感的华丽。斜襟领上缀有刁钻细腻的盘扣绞花,一颗一颗细细静静地扣上去,仿佛藏有凄凉笑意的红唇渐渐隐去,密封身心的本相,带着女子对未卜的婚嫁之命的战栗。
  彼时外祖父还在民国政府的银行当会计,过的是老爷日子,每天用小楷抄抄账本,看报,四点钟下班后叫上一辆黄包车去戏院听戏,吃茴香豆喝烧酒,入夜方归,醉意熏然。靠着外祖父的薪水,家计不愁,家里还请了小保姆。这也就是外祖母一生中唯一一段短暂的好时光。
  外祖母第一个女儿出生,取名叶青。刚刚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就又遇到了时局变动。全国解放,旧政府垮台,银行纷纷遣散职员,一人塞几只金条,树倒猢狲散。外祖父一身懒骨头,只知道听戏喝酒,落下一身的病。本想用这点遣散金做生意,结果被人大骗,砸进了所有金条,买了几大堆根本没有销路的帆布,扔在仓库里面被老鼠咬光。家底亏尽。
  为了躲避战祸,一家人辗转迁徙多个地方,在洛桥定居下来的时候,家里已经相当艰难。外祖父身子已经败了,仍偷偷出去喝酒,半夜回来在床边呕出散发着浓烈馊酒气的黑血,又叫嚷着肝疼,彻夜呻吟。几年后外祖母怀上了我的母亲,出生时却已经是个遗腹子。
  洛桥在那年冬天下了薄雪。雪落如尘,阴湿寒冷叫人骨头发酸。外祖父在除夕之夜死于喝酒过量,死前呕得整个床都是墨一般的稠血,还拉了血便。外祖母一只手抱着我母亲,一只手牵着叶青,大年初五用黑绸包着礼金,请镇上的木匠打了一口薄薄的棺材,葬了外祖父。
  3
  城西的一间旧宅子,厅堂门前挂着澜本嫁衣的石牌匾,楼上的简居里住着外祖母和叶青叶贞一双女儿。雨泽时节,滴水成串,望过去窗前似乎总是挂着愁人的泪。我至今仍记得屋内简陋,上等的红木也因为年久失修而腐朽发黑,踩上去咯吱作响。天花板萎缩的木板之间露出缝隙,黑暗如斯,我总恐惧里面藏有鬼魂或怪虫。
  在整修过的卧房内,情况稍好一些。檀木上陈列着一匹匹的丝缎,布料,又放置了大量的樟脑防虫除湿,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浓郁辛冽的樟脑香。在濡湿的空气中,樟脑浓香年复一年发酵,成为我童年的气味。少年时候放学回家,天色已黑,四下茫然,但是远远走进院子里就可以闻到这样的辛辣清香的樟脑——我便定下心来。知道自己就快回家。
  这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有迹可循的东西。
  当年叶贞叶青两姐妹亦是闻着这样的樟脑香,听着患肺结核的外祖母在缝纫机前做工时的咯血声入梦,如此长大起来,似乎对苦难更抱有亲近。
  苦难使人呈现坚韧,而一旦苦难成为活着的惯态,人将长久的浸淫其中,反而不对苦难本身有多余感触。顺受等同于活着。这种无形的意志异常强大。苦难深处的人反而从没有想过放弃生命。只有经过幸福体验的对比,才会在强烈落差中无法把持感知的平衡。所以脆弱不堪。
  叶青自幼年就不安分,常常摸着自己的小辫子坐在门槛上,专心致志地望着来往人流,却又不爱说话。有时候又趁着外祖母不注意,溜进集市,在大人的裤腿中穿来穿去,心里感到惊险刺激的快乐。也许是隐隐知道世界绝不是眼前这个样子,又不确定它到底是一个怎样面貌,所以一直有猎奇心。
  叶贞不同。由于外祖父酗酒,她出生时就神经发育不全。长到了六七岁的时候,下半身开始莫名地萎缩瘫痪。瘦得像芦柴棒。无钱医治,也医治不好。我母亲叶贞幼年就格外安静,常年坐着,不声不响。外祖母带着两个女儿,靠澜本嫁衣维持家计,养家治病,不堪重负。
  后来叶青在十岁的年纪上被津城来的远亲收养过去。那对夫妇不能生育,极想要一个孩子。走的那天叶青还梳着小辫,神情倔犟而忸怩,穿着一件外祖母亲手做的碎花袄子,眼睛里噙着泪花,咬着嘴唇也不吵闹,一步三回头地被人带走。叶贞刚会说话,叫着,姐姐,姐姐。才几声,叶青的身影就夹在两个大人之间,拐进了巷弄消失不见。
  外祖母自是知道这个孩子生性阴戾凉薄,并不讨人喜欢,日后必吃许多苦。想到此,她脸上就挂了一串泪。
  叶青走后,家里更静了,如落幕后的舞台。我母亲自幼不能走路,家里连脚步声都没有了。外祖母做缝纫活儿,框框当当地摇着缝纫机的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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