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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点，宿管在走廊上提醒大家熄灯。她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兴冲冲地写了条短信：“军训还剩一天，终于快熬出头了T_T”
她的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人。
不一会儿，卓逸就回复了她：“明天41度，一定注意防晒啊！”
俞夏的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把手机捂在胸口翻了个身，打下了一行字：“你在关心我吗？：）”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删掉了，回道：“嗯呢，我会的！晚安！”
俞夏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直到卓逸也给她回了个晚安，这才安心地关机睡觉。
俞夏在K市十八中复读了一年，成绩无功无过，以靠前的排名考进了这所敬德高中。
敬德高中不算什么好学校，和K市一众名校有着云泥之差，但它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公办中学。郑波涛肯定不会多嘴点破，俞夏父母自然就以为这是所好学校，千叮万嘱让她不要浪费机会，缺什么就给家里打电话。
而此时的卓逸，已经是K大附中的高二学生了。
俞夏瞒下了十八中奖励的一千块钱，偷偷给自己买了个低配智能手机。学校明面上禁止学生带手机，但是住校生多，老师管的不严。
俞夏不敢告诉家里，仍然用插卡的公用电话和父母联系。宿舍里的电话只有本市能拨进来，俞夏爸妈要找她，多是让表叔郑波涛转达。
第二天下午，长达两周的军训彻底结束了，学生们即将迎来入校以来的第一个双休日。
郑波涛前几日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周末来住两天，顺便改善改善生活。俞夏想到充满敌意的表婶和表妹，客气地拒绝了。但是郑波涛很诚恳，说她爸还给她捎了点东西放在他那儿，二姑奶奶也想她了。
除了对她有点殷勤过头的郑波涛，俞夏的二姑奶奶对她还是不错的。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有着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想到她每况愈下的病情，俞夏只能答应下来。
其实表叔家更靠近繁华的市中心，去哪儿都很方便。敬德高中的地址相对偏远一些。家在本地的学生早早地离了校，俞夏简单地收拾了点东西，准备去校门口坐车。
班主任陶老师正在宿舍门厅检查卫生评分，她知道俞夏是外地学生，顺口问了句：“俞夏要去哪？”
“我去表叔家住两天。”
陶老师一点头：“周一就正式上课了，你底子好，从最初就要抓紧。”
俞夏礼貌地应了一声。
这一年间，俞夏对K市渐渐熟悉了，而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她还是那个贫穷而骄傲的姑娘，学校里依然有罗嗦的老师和爱欺负人的讨厌的同学。
可卓逸在这里，她可以经常见到他。因为这个理由，她熬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光。
复读那年，她根本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十八中里满是有钱人家顽劣的孩子，像她这样家境不好的优等生完全是个异类，融不进班级圈子，还处处被排挤欺负；作为学校减免学费招来的复习生，俞夏她们还肩负着无法推卸的责任，但凡成绩下滑一点，都会被老师和年级主任轮番谈心。
当努力学习从自发变成了任务，它带来的压力就让人难以承受。更别说还有同学们幸灾乐祸的嘲讽和白眼。
她大病两场，成绩一路下滑，老师们对她更没有了好脸色。孤立无援，父母不在身边，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俞夏终于没忍住，给卓逸打了电话。
此时他们已经有一年半没音讯了。中考结束后卓逸也给她写过信，询问情况的同时附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可那时俞夏已经来了K市。复读的挫败感让俞夏耻于和卓逸联系，但她很快支撑不住了。
得知她受了伤错过中考，还在K市复读，卓逸简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哭诉了整整一夜，这个温柔的男生一直在电话那头安静地倾听着。
俞夏想起这事就脸红。事后她问卓逸，那天和她通话到了那么晚，他有没有被家里人骂。
“我妈让我以后早点睡。不过我都这么大了，她也没说我什么。不过咱俩都同城了，以后还是手机联系吧。”卓逸是这么说的。
从那以后，他们从两周一次的通信，变成了每天都会用短信聊上几句。
俞夏在锦绣蓝庄下了车，到了表叔家。老太太亲昵地把俞夏拉到沙发上坐下，心疼道：“瘦了，还晒黑了。”
俞夏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减肥！”
表妹郑琪琪已经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舞蹈班熏陶了多年，她的气质十分出众，只是对着俞夏还是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郑琪琪看着电视嗑瓜子，对厨房里忙活的表婶喊：“妈！我想买双跑鞋！”
表婶在厨房里“哎”了一声。二姑奶奶闻言道：“你前几天不是刚买了双好几千的吗？”
“哎呦奶奶——上次那双是休闲鞋，这次要买的是跑鞋，减震用的，保护膝盖！”郑琪琪抱怨道，“每次体育课就那么两双鞋来来回回地穿，多不好意思。我们班其他女生的鞋就没重样过！”
“小祖宗，你的鞋贵啊！”表婶说，“以后不给你买贵的了，买一箱几十块钱的。”
“妈你可别寒碜我了，那鞋能穿？”
表婶对着俞夏努了努嘴：“你表姐不是穿得好好的？”
郑琪琪捧场地笑出了声。
俞夏根本不以为意——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吃饭的时候，郑琪琪冷眼看着亲奶奶和亲爹给俞夏夹菜，冷不丁问了一句：“表姐，你在哪儿上高中？”
除去吵架的情况，郑琪琪这是头一遭主动对她说话。
俞夏有点不自在地咽下一口饭：“敬德高中。”
郑琪琪歪着脑袋想了想，露出疑惑的神情。她奶奶提醒道：“你忘了，就是太平路那个，对面一个大烟囱——”
“哦，我想起来了。”郑琪琪露出鄙夷的笑容，“我们老师说过，要是再不好好学习，就只能考敬德高中了呢。”
俞夏心里一阵刺痛，本能地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却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在她复读的那年，郑琪琪考上了K市外国语。
父母疼爱也好，生活优越也好，唯有这点让俞夏真正开始羡慕她。
俞夏自然不会厚着脸皮住下，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她就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哎你这孩子，多少住两天啊，楼下那床又没人睡。”郑波涛和老太太都挽留她。
俞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明天约好了和朋友去玩。”
“侄女儿等一下！”郑波涛从小北屋里提出来一包衣服和一箱牛奶，“你爸给捎来的。”
表婶警惕地从厨房探头看了眼，见老公拿给俞夏的东西都是俞夏爸送来的，没有什么私下的补贴，才放心地回去了。郑波涛说：“走，我给你提到门口！”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有点讨厌这个表叔，可就是这表叔帮她解决了上学的问题，于是郑波涛问什么，俞夏就答什么。
郑波涛对侄女的疏远有点不满：“你姑奶奶这个身体情况，咱说句不好听的，熬过一天是一天了。不趁现在多陪陪她，以后……”
俞夏被他说的愧疚，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只是不想麻烦婶子。”
“你婶子是个直脾气，琪琪还不懂事，和她们计较什么！以后有了小长假，还是来叔这里住。“郑波涛意有所指，“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你保不齐也得留K市工作，自家人不要太客气了。”
俞夏听懂了，只能点头。
公交站牌有点远，两人抄了近道。
逼仄肮脏的小巷两侧林立着廉价破旧的家庭旅馆。生意萧条的美发店亮着诡异的红灯，里面坐着几个懒洋洋的女人。
郑波涛完全没有不自在，施施然地走着，偶尔瞥一眼俞夏的表情。
前方阴暗处，一个染黄发的纹身青年把女人堵在墙角接吻，还有一个坐在旁边抽烟。俞夏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可经过这些人身边时，还是忍不住飞快地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和那个女人刚好四目相对。
——就是在洗涮间抢位置的高个子女生！
☆、朋友
俞夏不敢再看，加快了脚步。郑波涛跟在侄女身后莫名其妙，走远之后问：“你跑什么？”
“刚才那个女的是我们学校的。”俞夏心有余悸，那女生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善意。
郑波涛恍然，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指了指墙上随处可见的窗外的小旅馆招牌，“一到周末，这里头满满的都是学生。那些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