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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官员的宅邸,此处非是寻常女子能随意进出之地,张好好不禁好奇李昂带她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下马后,李昂协同张好好直奔国子监,由于不耐俗礼缠身,便先遣了侍从去传话,一切照旧不必接驾。
当李昂推开一扇门,拉着张好好走进去,她不禁为里面的景象所震惊。近年来她也算得是游走各地,却从未见过如此壮观恢宏、巧夺天工之技艺。
数不胜数的石碑,如同丛林中的树木般错落排列,一丈左右的高度,密密麻麻地碑文。身处其中,令人顿生慨然之情,“文……皇上,这些是?”
“喜欢吗?”
张好好瞧着石碑上工正大气的字迹,有《周易》《尚书》《诗经》等十余种典籍,有些已然刻成,有些方才刻了一半,但却丝毫不影响这如林石碑的恢宏之气。
“歌娘,我带你来这里,是要替国子监的学生感谢你。”
迎上张好好茫然地目光,李昂情不自禁地为她拂了拂颊边的碎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大和三年曾收到过的一封信笺。”
当时,张好好初初成名,洪州达贵每日请见之人数不胜数。她志在沈传师,疲于应对那些不相干之人,便立下规矩,但凡请见须得先以书信相邀,倘若能令她动容便可请为入幕之宾。
那段日子里,张好好确实曾收到过数不胜数的书信。只是当时她无暇顾及其他,那些信笺的笔者又是非富即贵,不能太过怠慢,便一盖交由张妈妈处置。倒也不曾夸张到一封书信也传不到她面前,但能到她手上的信笺,除却沈传师等人,当真是屈指可数。
李昂自袖中取出一张有些泛黄地笺纸,张好好抬手接过,上面聊聊几笔勾勒出一副崖壁观景图。
张好好下意识的翻转笺纸,只见背面笔迹工整娟秀的写着八个字――“龙困浅滩,静候佳期。”
由此,张好好蓦然想起了一桩旧事,“这幅画……出自皇上之手?”
李昂以为张好好是不曾猜想到而诧异,扬眉笑道,“怎么?很吃惊?”
张好好怔了一怔,不禁哈哈大笑,近乎癫狂地模样骇了李昂一跳,“歌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昂话音未落,便见张好好已是泪水簌簌落下,“原来,原来当年的种种竟是这样开始的,如此可笑……如此可笑呀!”
瞧着张好好被戳得血肉模糊的掌心,李昂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将她带入怀中,“歌娘,你别这样。无论如何,都还有我在这里陪着你。”
张好好不禁将脸埋入李昂的怀中,“我以为我看透了世事,却原来是被造化骗去了最美好的年华……”
直到李昂带着张好好回到皇宫,她仍是心绪难宁,若说在扬州她是死心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心灰意冷。此时想来,当初一厢情愿所以为的心有灵犀,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笑话。
那时,回信的第二日,她便离开悦泠坊前往洪雅县。她在洪川尽头见到了他,那日他一身青衣温文尔雅,衬着碧水蓝天、成荫绿树。就这样,那抹身影霎时便刻在了她的心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如是问道。
他折扇轻摇,温柔地笑意似要从眸子里溢出来,“我在等你。”
那年,她豆蔻年华,聪慧却天真。他年近而立,拥有着饱经风霜的气韵,沉稳且倜傥。
第十九回旧人如故昔往矣(下)
李昂力排众议,将张好好留在紫宸殿侍奉。皇太后听闻此事后,李昂刚下朝便命人将他请到了昭庆殿。
皇太后与皇上素来和睦,这还是昭庆殿宫人第一回见着如此冷凝的气氛。
“皇上,你何时开始行事竟也这般没分寸起来?”
李昂冷着脸一言不发,皇太后纵是性子沉敛,也不由生了几分恼怒,“你是皇帝,贵为天下至尊,当为万民表率。哀家不过区区深宫妇人,荣辱盛衰皆可过活。那件事哀家可以不计较……可是涵儿,哀家绝不允许那件事成为束缚你的把柄。”
“母亲,朕不过是安排一个宫婢而已,况且她并不知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母亲不必太过担忧。”
皇太后瞧着李昂执拗的模样,叹息道,“今日之宫婢,焉知不是明日宠妃?”
李昂嘴唇紧抿,皇太后神伤的抚了抚额,“涵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应当明白轻重缓急。且不说慈恩寺之事,二郎前日方才于众臣面前求娶那女子,你今日便将她纳入寝殿伺候,究竟将宠臣置于何地?朝臣又会如此看待此事?涵儿,你究竟想过没有?”
这一切的一切,李昂自是早已想清楚了,他既敢正大光明的接张好好入宫,便不会畏惧接下来的种种事端。比起这些来,他更担忧她心里的那个位置会被人捷足先登。
“母亲且宽心,儿子心中有数。”
皇太后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李昂却始终不肯松口,到了最后皇太后不禁真的着了恼。两人相对干坐了许久,李昂便请辞离去了。
张好好在皇宫中没有耳目,直到将近傍晚,皇宫里将皇上太后失和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方才有所耳闻。她虽不晓得所谓何事,却在同殿宫人的闲言碎语中明白,这件事同自己有些干系。
前后思索一番,张好好便将始末猜了个七七八八。寿诞那日,高肃种种言语行为,而今将她留在宫中已是难免是非,更遑论留用紫宸殿?
李昂处理好政务,回到紫宸殿却不见张好好人影,询问之下方知,她竟是善作主张搬了出去。
当张好好移居甘露殿的消息传到昭庆殿,皇太后心中的怒气方才稍稍消了些。
明明灭灭的昏黄宫灯,素雅景致的梨花木桌案。纤影端坐,时不时传来细碎地书页磨砂声,将原本冷清空旷的甘露殿点缀出几分融融暖意。
李昂无声屏退左右,放轻脚步行至桌案前,瞧着被烛光映得分外柔和的绝丽容颜,不由想起他们初遇那日。她一身宽大斗篷,只是那份娴雅冷清地气度便让他生了搭讪之心。她抬眸间的刹那芳华,更令他起了逗弄之意。
不经意的相遇,却是素未谋面的故人。倘若这都不算缘分,那么,这世间便再没有缘分之说了吧。
“警觉这般差,若是来了刺客怎么办?”
张好好寻声抬头,愣怔了片刻后,忙敛眸起身见礼,却被李昂托着手臂扶了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着?”
张好好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敛眸道,“从前便听闻甘露殿中典籍甚广,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能近水楼台的瞧上一瞧,也是妾之福泽。”
“倘若你愿意,这甘露殿中的典籍便是任你予取又如何?”
张好好缄默不语,李昂也不强求,只伸手握住她的左腕,牵着她于桌案后坐下,“和朕说说,方才看了什么典籍?”
张好好将桌案上的书卷合起来送到李昂右手旁,他怔了怔,如愿松开了她的手腕接下书卷,轻叹道,“歌娘,你就是心思太重了。”
李昂语意不明,张好好一时分辨不出他话中所指的,究竟是她方才迫他放手的小心思,还是……
李昂瞧着书封上工整端庄的隶书,转眸去瞧身侧的张好好,“朕本以为女儿家多喜爱《诗经》之类的典籍,歌娘倒是对《中庸》如此感兴趣。”
“妾本不才,自知驽钝。唯有勤勉己身,借古人之训聊养品性。”
张好好恭顺地模样落在李昂眼中,无疑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刺痛,“歌娘,难道你我之间,便只能如此了吗?”
张好好终是抬起头来,直直盯着他乌黑润泽的眸子,“此刻坐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一国之君还是文郎君?”
“歌娘,无论是一国之君还是文涵,在你面前都不过是普通人。”
“如果,我求你放我出宫呢?”
第二十回有缘千里来相会(上)
李昂眼神复杂地瞧着张好好,“歌娘,除此之外,你便没有别的事情求朕吗?只要你开口,朕都可以答应你。”
荣华富贵,宠冠后宫,甚至是……皇后之位。
张好好沉冷的神色令李昂触目惊心,正当他左右为难时,一名宫人走了进来,禀道,“皇上,方才……”
李昂顺势接道,“朕知道了,劳烦赵爱卿稍等片刻,朕这便过去。”
那宫人一头雾水,茫然偷眼瞧了瞧李昂却不敢多言,只得恭顺地退了下去。
“歌娘,朕尚有事务在身,此事改日再议吧。”
瞧着李昂落荒而逃般的身影,张好好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倘若是五年前,能得一人如此倾心相待,自己定会铭感欣喜吧。
可惜如今的自己,怕是再也不会去爱了。无论他如何做,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是极力让他不受伤。
出得甘露殿,方才那宫人呐呐凑上前去,“皇上,奴方才是想禀报皇太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