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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娘子两眼不由一亮。
“说句要被人骂的话,被皇帝亲自下旨休掉倒也是一种荣耀叻。只不过这种荣耀不要也罢。对了,昨儿个我姐姐来信还提到,说那个玲兰郡主也差不多是今儿个出阁叻。可怜的蓝大奶奶,这门第不等的婚事就是要不得的,最后吃亏的还不是女人家。”
花大娘狠狠地道:“那个国公爷也是负心汉。要是他硬铮些个,牛不喝水还能强摁头?他就是不娶那个郡主,皇帝又能拿他怎么办?”
掌柜娘子冷笑道:“皇帝不拿他怎么办,只一刀杀了他就完了——花大娘真是说的外行话,那抗旨是个杀头灭门的罪啊!”
花大娘愣了愣,不由长叹一声。“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难怪那些个说书先生说什么伴君如伴虎。这么看来,这官民不能通婚还是有道理的。我们平民百姓哪里懂得这些个?一不小心就跟着被糊里糊涂地砍了头叻。”
“就是。要依我看,蓝大奶奶现在也不错,至少这小日子过得既安全又舒心,还不用再看那个‘石头将军’的死脸板板叻。”掌柜娘子笑道。她看看吉祥客栈门前热闹的人流,不禁回眸看了花大娘一眼,“大娘,要不我们也去看个热闹?”
花大娘也同样心痒难耐地看着那热闹的人群,然后又看看掌柜娘子,两人同时嘻嘻一笑,拉着手向人堆中挤去。
两人好不容易挤到客栈门前,却被小二给拦了下来。
“对不住二位奶奶,里头全满了,等明儿再来吧。”
掌柜娘子与花大娘对视一眼,放眼看着吉祥客栈里。只见客栈中人头攒动,每张桌子边都是挤得满满的人,店里的伙计一个个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在柜台后面,坐着的仍然是吉祥客栈原来的老掌柜黄掌柜和那个老帐房先生,人们最感兴趣的蓝大奶奶却不见踪影。
正在两人四处寻找蓝大奶奶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开让开。”几条破锣般的声音响起。
掌柜娘子忙机灵地将花大娘拉到一边,只见几个歪鞋塌帽的地痞大摇大摆走进客栈。
黄掌柜一见,忙走出柜台,满脸堆笑道:“几位爷,今儿我们客栈重新开张,能有幸请到几位爷来光顾,真是荣幸。”说着,将手中的红封塞了过去。
为首的一个歪带着帽子的青年接过红封拈了拈,冲同行的几个人咧嘴一笑。
“既然你们这么上路子,我们也就不坏你们的好彩头了。只要叫你们老板娘出来,让我们爷们开开眼,看看被圣旨休掉的国公奶奶长得什么个模样就成。”
黄掌柜吃了一惊。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群地痞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不大好吧。”他脸上重新堆起笑,手向身边挥了挥。一个小伙计机灵地钻进人堆。
“什么不大好?”
为首的那位立刻翻脸踢向旁边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边的客人早吓得让过一边——只听一阵“唏里哗啦”,桌椅翻倒,碗碟全都碎了一地。刚刚还挤了一屋子的人立马推搡着逃出门去。
但那旺盛的好奇心又使得众人不舍离去,只围在店门口张望着。一时间,一条本来就不很宽阔的大街竟然被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黄掌柜也吓得眨了眨眼。
“这……”他壮着胆子笑道,“这位爷大概还不晓得这店是哪个开的,我劝各位老爷见好就收,不要等……”
“啪”,那痞子猛地一拍桌子。
“你还有胆子跟老爷我罗嗦?别说你家小娘子是国公爷的下堂妻,就是堂上妻,只要想在这条街上混,就要听老爷我的。老爷说想看看,她就要出来给老爷们看看。要不然,今儿个就砸了你们这个店子。”
此时,可儿正在厨房中。
“出去出去。”
老王火冒三丈地将可儿推出厨房。刚刚她又心不在焉地将手指往滚烫的锅灶里送了。
“春喜,把可儿带走!”老王气急败坏地高声叫道“哎。”
春喜夹着干净床单冲进厨房,恼怒地瞪了可儿一眼。
“姑娘又想心思了。跟您说了多少遍,别在厨房里走神儿。看看,手指头又被烫了吧!”
她利落地将手中床单往身后女仆手中一塞,抓住可儿的手,将她拉出厨房。
可儿惭愧地笑着,跟在春喜身后来到后面偏厅。只见柳婆婆正坐在偏厅里指挥着几个女仆熨烫着客人的衣服被褥,见可儿来了,她忙恭敬地站起身来。
“姑娘又烫了手。”春喜道。
柳婆婆皱眉看着一脸抱歉的可儿,转身拿过一个药瓶子,轻轻替她上着药。
“对不起,我又走神儿了。”可儿憨笑道。
“走神儿?又想姑爷的事儿了吧……”
柳婆婆抬头瞪了春喜一眼,以眼神示意她离开。
春喜嘟囔着,领着众女仆走开。
柳婆婆转身看着可儿,那幽幽的眼神中既有同情,也有理解——即使众人都已经知道她是能说话的,她仍然坚持不肯开口。只除了一次。
那是他们被黄掌柜接来吉祥客栈的第四天。
到了吉祥客栈,可儿倒头便睡。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她才有力量再次面对自己。而她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用被子蒙住头痛哭了一场。就在那时,柳婆婆赶走众人,向她缓缓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当年,柳婆婆被抢入宫闱后,曾经想过一死了之。但生性刚烈的她认为,自己死了就太便宜那个暴君了,便准备伺机刺杀隋炀帝。谁知事情败露后,隋帝不仅没有赐死她,两人还暗生了情愫。此时,柳婆婆才认知到,原来这个男人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暴虐无情,有太多的坏事都只因为他是皇帝才算在他的头上……
可儿记得民间一直传说着,在隋帝被杀之前,曾经让心腹侍从随身带着毒药,以备有需要时死得像个帝王。谁知宫门被乱军攻破后,宫人四下逃散,竟然没有一个人留在他的身边。
柳婆婆正是那个被负以重任的侍从。当乱兵攻打皇宫时,宫中一片混乱。在混乱之中,她不幸从高台上失足摔下,昏死了过去。等她醒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是柳婆婆一辈子都无法言说的伤痛。也许在别人眼中,隋帝是个昏君。但在柳婆婆眼中,他只是一个温柔而无奈的男人,一个她最终背负了他的期望的男人……
最终背负了期望的……可儿心中一抖,露出一个怯懦的微笑。
“看来,我是有些心不在焉。算了,反正这里有你们就够了,我去歇着吧。”
她拔脚逃离偏厅,回到她所居住的后院。
后院宁静而安详。午后的阳光透过枝叶茂盛的老槐树,将斑驳的光影洒了可儿一身。她背靠着老槐树,将手探入怀中,抚摸着凌雄健所赠的那根玉簪。
他现在还好吗?他安全了吗?他是娶了玲兰,还是皇上已经收回了成命?
国公府现在已经关闭,就连李大人也携着夫人去京城守国丧了,这让可儿连个可以探听消息的路径都没有。
(“上天下地,唯我独尊。这话正合我心。”)
可儿微微一笑。有时,回忆也是一种慰藉。虽然眼前的现实总会令人更加痛苦。
(“还要分开吗?”)
她的笑意加深。在她心中,她从来就没有真的与他分开过。
(“如果我不能接受,这种牺牲值得吗?”)
她的微笑颤抖起来。自从分开后,她便常常怀疑这样做是否值得。每当回想起临别时凌雄健那凌厉的眼神,她就会更加怀疑。也许他真的相信了她的那套说辞;也许他正恨着她;也或许,他已经忘了她……
(“对我有点信心。”)
可儿摇摇头。凌雄健不可能忘记她的,就像她不可能忘记他一样。虽然两人已经注定无缘,虽然她背负了他的期望,可儿却深信,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她深信,哪怕是回来找她算帐,他也一定会回来的。只要他还活着,她就一定能够再见到他。
“姑娘,你在里面吗?”院门外,突然传来春喜焦急的声音。
可儿打开院门,只见春喜一脸的惶恐。
“坏了,那些痞子真的来踢门了。”春喜道。
“昨儿黄世伯不是已经准备下红封了吗?”
“他们想要看看你!姑娘还是躲躲吧……”
可儿皱皱眉,推开春喜向大堂走去。
来到大堂,只见原本还是高朋满座的店堂内此际只剩下那几个痞子在场。他们有坐在桌上的,有站在凳上的,还有一脚踩着桌子一脚踩着凳子的。可儿看着那被弄脏的桌面,不禁锁起眉头。
“怎么还不出来?”为首的那个痞子高声叫道:“我数三声,再不出来就别怪老爷我不讲情面啦。”
可儿冷笑道:“这不是来了嘛。”
几个痞子连忙跳起来,黄掌柜也走到可儿身边。
“姑娘出来做什么?我已经叫小厮去衙门里头报案了,没得什么事的。”他低声道。
可儿摇摇头。即使有衙门出面,开店的也经不起这些小流氓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