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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你一直最让我省心的就是听话这一点。你是个好徒弟,从来不会违背为师的命令,为师很欣慰。”男子徐徐说道,他比薛荣略高些,加之神态中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之色,所以看上去他仿佛站在高高的云端,俯视着对他俯首帖耳的徒弟。
薛荣脸上则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从内心发出,毫不作伪,让他颊上陷下去一个鲜为人知的酒窝。一个男子有酒窝,更显得他那张漂亮的脸隽秀而腼腆,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总是拘谨的背着手站在高大的师父面前聆听训导。然则这幅模样要是也被历完渊知道,准得把眼睛瞪出来。
“跟你说过多少遍,别笑得跟个大姑娘似的!你是让江湖人谈之色变的杀手夜枭,总以这幅样子视人,还不叫人笑话!哼!本以为几年不见你会多少有些长进,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薛荣尚自心中温暖,头上忽就落下一声冷叱,如同冰刀雪箭猛然刺进他身体。旋即一声尖鸣,呼啦啦拍翅声,那只白隼亦惊飞而起。薛荣一怔,再看男子面容,俨然一副尖锐刻薄的神情,眼睛亮得如同燃着的妖火,灼得人不敢直视。
薛荣心下一凛,立即绷起面孔跪下磕头:“徒儿叩见二师父。”
男子方才雍容气度全无,乍一看颇有些疯癫的模样,眼神挑剔地腻着跪在地上薛荣的头顶,半天才开口:“起来吧。”
薛荣这才站起来,低声道:“徒儿不知二师父也来了,请二师父恕罪。”
“之秋,你不要总对荣儿这般严厉,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转眼间,男子温润的声音又响起。而接着,却又变回之前的冷厉,“哼,严师出高徒,若非你一直骄纵于他,他早就成了杀手榜的王者,那还轮得到他人蹦跶!”
接下来便是一句温声细语一句刻薄嘲讽,本是同一个男子却好像生生分裂成两个人在对话,一个脾气顶好一个脾气顶差,但就为了对薛荣的态度上便是说了好一会儿,反倒把薛荣晾在一旁。而薛荣也早就习惯了,恭敬的站在一旁垂首不语。
待对话声停下,又听男子冷冷道:“不夏,你先不要急着给他说好话。荣儿,为师只问你,你可知道为师此番来见你所为何事?”
薛荣愣了下,恭敬回答:“徒儿不知,请二师父明示。”
“我和你师父本在蓬莱山过得好好的,本打算再待几年才重返江湖,可近来我们听说了一件事,是有关你的,不得已才出山来找你。”男子微微逼近薛荣,气势锋锐似可伤人,“你说,是什么事呢?”
薛荣之后脑袋嗡然一下,他不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历完渊逼迫他的事被师父知晓。这种丢人至极的事,薛荣自己都耻于去想,更不要说被他最尊敬的师父知道,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比较痛快。所以当男子话音落下时,薛荣深深埋下头,脸上血色像被夜风刮掉一般层层褪下。
“呵,”男子骤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眉毛高高挑起,已然是怒气翻涌,“你不说么?你是没脸说!”
“之秋!我们说好别责备荣儿,要好好跟他说!你可别……”男子着急地规劝起来,但立即又被他“自己”给训斥掉,“住口!慈母多败儿!我早就跟你说过!你看看他,这些年武功没什么长进,脸皮倒是厚了许多,都敢背着你我爬到男人被窝里去了!”
薛荣扑通一声直直跪下,“徒儿有罪!请师父责罚!”他不敢再看师父的眼睛,怕在里面看到任何情绪。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不敢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听,哪怕是搁在心里也是压在最底最不见光的地方,想自欺欺人地任由它烂掉。可就在被师父揭穿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这种感觉并不比一开始就找到师父自行请罪来得好受,就跟把这么肮脏的事情摊开在世人面前没什么两样,没有比这再羞耻的了。
“你是承认了?”一字一句的问着,男子往前踏了一步,腰身稍弯,一双眼眸中射出鹰般慑人的光。
若说这世上还有薛荣怕的人,那就非二师父莫属。他从来不敢忘记从小到大所受到的种种责罚,那种痛入骨髓的深刻教训,每每回想都让薛荣忍不住发抖。此时他就在发抖,像个做错事怕挨打的孩子,连声音都不稳了,“徒儿……徒儿不敢隐瞒师父……此事系徒儿一人过错,请、请师父们责罚……”
“……”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后,薛荣听见男子长长叹息一声,似是极为无奈,“荣儿,你真枉费为师多年教诲……一开始,我真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
“他都认了,你还说什么?”男子又冷声道,盯着薛荣,“待我废了他的武功,免得叫他给你我丢人!”
“师父!”薛荣骇然抬头,眼中光芒剧烈晃动,“求您……”他最后一个字的话音消失在被男子骤然抬起一脚踹翻在地时,那一脚有千钧之力,薛荣连痛呼都发不出来,闷声摔倒在地后,低头喷出一口血,显是伤到了心肺。
男子却并不心疼,接着就要跟上来再动手,然而刚上前两步突然顿住,好像被什么人给扯住了一般。他怒道:“不夏,我今日要教训这不肖子,你别拦我!”
“你要打死他吗,之秋,你别说话不算话,早知道我绝不让你下山!”
“事到如今你还惯着他,反正我是不会放任他出去丢我的人!”男子声音陡转阴冷,“你若执意阻挠,我就不客气了!”
男子神色一变,也跟着肃穆起来,“之秋,你、你是逼我吗?”
话音未落,男子左手猛然抓向右肩,出手如电,“逼你又如何?!”而左手即将碰到右肩时,右肩又往后一错,恰好躲开,接下来男子一人便左右手打得不可开交,两只手功夫不相上下,让这人打得周身杀气四溢激起周围荒草野木交相朔响,惹得一片寒鸦惊叫。
薛荣体内兀自气血翻涌,想要劝阻也有心无力,只能看着男子一人打得不可开交。那些招式他看着无比眼熟,从小看到大,招招全是奔着杀戮而去。
“师父!别打了!徒儿甘愿受罚!”
薛荣缓过劲儿来,撑着跪好大声道。他将身上武器卸下,高举起流光剑。这是个束手受罚的姿势。
两只手缠斗在一起的男子闻言方才停下,冷冷看向他,“这话可是你说的,不夏,你可听见他说的了?师门的规矩,你别忘了。”
在他身体中的另一人许是被他这话噎得无力反驳,没有出声。
男人便走过来,背着手倨傲的挺直脊背,声如冷玉掷地:“你将和那男人的事情,从始至终,其中缘由,给我先细细说一遍!”
14、
薛荣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他和历完渊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而男子听后,久久没有说话。薛荣从男人的眼中看到他理解不了的复杂神色,并不全是一开始的震怒和鄙夷,夹杂了些莫名的不敢置信。
“事到如今,你若再有半句隐瞒,别怪我不讲师徒情面。”半晌后,之秋冷冷道。
“徒儿万死不敢隐瞒半句。”薛荣磕头。
之秋神色变了几变,忽然发出一声古怪至极的笑声,“想不到他一个混朝廷的官,对你还有这般苦心。”
薛荣只觉是师父在讽刺他,听来无比刺耳,令他无地自容。他心中泛起无边苦涩,只好低声道:“徒儿自知做出有辱师门的丑事,不敢奢求师父原谅,任师父惩罚,但求师父别将徒儿逐出师门……”
“你也知道这是丑事?还每次都自己送上门,让那人占尽好处。你当自己是什么,勾栏院里任人压的妓子?堂堂一介杀手,竟然靠出卖身体来苟且偷生,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之秋恢复冷酷之色嘲道。
薛荣面色惨白耳根又如入油锅般烫得厉害,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之秋,荣儿是被逼无奈,难道你叫他生生挨过每次毒发?”不夏插嘴道,“你又不是不清楚其中滋味?”
“住口!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要一味袒护他,无论如何他也逃不过这次罚!”之秋恼怒地喝道,眼中跟着闪动着近乎执拗的光。他转而问薛荣,“这个姓历的,你之前可曾见过他?”
薛荣摇头:“从未。”
之秋道:“你也是越来越掉以轻心,什么陀罗国人,分明是这姓历的给你下的套。”
“徒儿不明白他为何要设下此陷阱……”
“其中缘由,或许是因为你哪次行动被他看到,又或许是很久之前你和他有过纠葛可是你偏偏忘了。”之秋说着,嘴角缓缓勾起,细长眼睛眯起来,颇显意味深长道,“不得不说,他倒是个痴情种子。那么荣儿你呢,你对他可有那种心思?”
薛荣骇然,想也不想道:“徒儿绝没有那种心思!”
“只怕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他给你下的相思成灰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等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