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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皱眉,扫了眼那倒尽胃口的东西,踢了踢身旁候着那人的脚:“你丫就不能不这么勤快?”
小六子望着他,一脸委屈:“殿下,这是嬷嬷吩咐下的,奴才也没法子呀。”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吧?”
“李太医说过,这汤药一滴也不能剩,否则必定失了药效,对殿下和小殿下大大不利。”他照搬照抄说来,一脸的煞有介事,李然低头又望了眼那黑漆漆的东西,神色犹豫:“少喝点行不行?”
“殿下,良药苦口哦。还是说,您连喝一碗药的勇气都没有?”
“也不是,感觉多了点。”
“殿下,讨价还价可不是好习惯哟。”娘娘腔边说边伸了一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李然双手环胸往榻上一靠,显然在喝与不喝,喝多与喝少之间徘徊。娘娘腔见他面露犹豫,以帕掩嘴咳了咳,翘着兰花指将药碗拉到他手边:“您呐,就是这毛病不好,得好好改改。”
李然揉了揉眉眼,无奈地伸出手去,方碰到碗口,顿觉事有异常,抬头盯着那娘娘腔瞧了良久,尔后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小子,重新长过胆了?说话挺冲的啊?”
小六子“哎呦”痛喊一声,缩着脖子告饶:“殿、殿下,方才奴才多有僭越,您老莫怪呐!”他神色讨好,一脸狗腿相,跟先前义正辞严的模样大相径庭,边说边喊:“哎呦!殿下饶命!饶命啊!”
“刚刚不是挺来劲?还冲我嚷?”
“奴才不敢啦!再也不敢啦!”
他连番求饶,李然才笑着松了手,还不忘伸指弹了弹他红肿的右耳:“你小子上辈子是不是属龟?”
娘娘腔讪笑,恰逢江诀处理完正事回来,见了他二人间的情形,无声一笑,抬了抬手指示意小六子下去。
小六子得了圣谕,忙不迭打了个千,躬身退出殿去,活似里头有豺狼虎豹一般。事实上,李然那脾气一上来,他小子也确实没什么好日子过。
江诀在李然身旁坐下,将药碗端起来,舀了一勺试了试温,笑道:“已经不烫了,来。”
李然从他手里接过药碗,咕咚几口灌了下去,末了嫌恶地抹了抹嘴角:“真他妈难喝。”
江诀失笑,捏了枚梅子塞进他嘴里:“甚好,一滴不漏。”
李然撇了撇嘴不欲多说,待口中药味没那么浓,想起一事,正色问:“辰裴那边什么情况?”
江诀拿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道:“打得顺风顺水,几乎没遇上阻碍。”
“东岳还没有动静?”
江诀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封密报,李然打开来看了看,沉声道:“没动静不代表就是好兆头。”
江诀点头,负手在殿内踱步:“业楚残兵不足为惧,倒是岳均衡能如此不动声色,着实可疑。”
李然叩指在案头:“别忘了还有个苏沫,那家伙也不是善茬。”
江诀沉吟不语,李然思索片刻,沉声道:“其实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他边说边望了眼架上的地图,“如果东岳和西平同时出兵,这仗会很难打。”
江诀伸指在西平的版图上敲了三敲:“不必费事,集中兵力直击西平,文岳大军可顺势向南进发,呈围攻之势。留国那边,朕之所以半分兵力未动,正是出于此种考虑。”
李然困惑地揉了揉眉眼:“既然你一早就有打算,为什么要把子辛派出去?”
江诀点了点庆原边境所在之地,目色隐晦:“以防尹谦使诈。”
“什么意思?”
“庆原名义上虽已出兵刈陵,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如今看来还是未知之数,且固守临阳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子辛此去,旨在遏制庆原回援。如此,可明白了?”
李然了悟地点了点头,仔细想想,的确很有道理。
正这时,丁顺进殿来通报:“陛下,河阳来消息了。”
江诀略一怔,抬了抬手指,丁顺喊了声宣,一人进来,屈膝跪下,垂首将手中奏折呈上,江诀翻开一看,眉眼一凝,李然心有疑惑,拿过来草草扫一眼,蓦地一惊:“怎么会有叛军?”
“这个节骨眼上生事,显然不是巧合,必定有人从中作梗。”
“你是说苏沫?”
江诀颔首,眉眼越皱越紧:“他想玩什么花样,朕多少能猜到。”
李然揉了揉眉眼:“靠!居然玩阴的!”
江诀脸色渐沉,将手中棋子扔在盘上:“河阳乱不得,只能让文岳那边回援。”
“西平在盘龙踞人马不少,不会有问题?”
“尹谦打的是什么主意,朕心中有数,调遣少量兵马应该对文岳构不成威胁。”
李然见他面有笃定之色,点头不再多问,随手拿起京师送来的折子看了看,道:“殷尘很有一套,向化那事就这么搞定了?”
江诀淡笑,李然随手将折子往案上一扔:“粮食够不够?”
他也是随口一问,江诀略一皱眉,复又牵强一笑:“暂时不成问题。”
李然双眼微眯:“真的?”
江诀笑着打了个过门,眉眼间却藏不住都是心事。
凤凰闻之风起云涌第四十五章
'西平边城句瞀'
将军府内,一人着东岳便服站在大厅中央,此人身形矮小,约摸五十上下,蓄长须,神色紧张。
苏沫扫一眼左侧站着的康平,康平会意一笑:“贵国的意思,可是想与我国结盟?”
“我国诚意拳拳,不知贵国意下如何?”
苏沫桃花眼一眯,脸上有笑,眸中全无:“朕不明白,与你东岳合作,有何好处?换言之,倘若朕不答应,又有何损失?”
他斜倚在高椅上,眸色锐利,那姓齐名睿之人几乎被望得一凛,苏沫见他面有惧色,就笑了开来:“怕什么,朕还没说不答应。”
康平笑着附和:“特使无须紧张。”
“受我陛下所托,下臣只盼此行能不辱使命,对上有所交待,一切自然都在贵国点头之间。”
苏沫淡笑着点了点头:“此事朕会考虑。来人,带特使下去歇息。”
恭槐安躬身进来,朝这位东岳特使比了个请的手势,齐睿犹豫再三,终是抬脚离去。
苏沫扫一眼底下站着那儒雅之人,眸中笑意满满:“想不到朕还未开口,他倒急切地送上门来了。”
“既然如此,陛下不妨来个顺水推舟。”
“也不是不可以。”
所谓模棱以持两端,或许就是他眼下的态度,康平抬眸望过来,目中隐约有不解之色:“莫非陛下还有犹疑?”
苏沫魅惑一笑,点了点案上的羊皮地图:“太过急切,免不了让人占去上风,吊他一吊,方能增加谈判的筹码。”
康平会意地点了点头:“北烨虽为劲敌,东岳也不是省油的灯,如今看来,岳均衡此人精于谋算,他朝针锋相对之时,势必得小心防范。”
“自然……要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恭槐安去而复返,进来后将那东岳使者的反应细细说了一番,苏沫越听越开心,末了冲康平挑了挑眉,道:“看来他已是心急如焚。”
康平笑着点了点头,苏沫面目欢愉地喝了会茶,复又想起一事,笑着问康平:“她肯说了?”
“呵呵,父女既已相见,也算遂了她的心愿,自然没有不合作的道理。”
“倒是个孝顺的。”
“想不到项启虽无用,生了个女儿倒也可堪大任,如今云梯已造了一半,臣已亲自去瞧过,的确非同凡响。”
苏沫满意地点了点头,目中有蓬勃而饱满的笑意,康平又道:“她既是丹丰公主,势必对明华宫熟悉之极,有此女在手,他日攻城必定事半功倍。”
“都是你的功劳。”
“呵呵,臣不敢居功。”
康平一提,苏沫就生了兴致,索性移步去瞧那云梯。
彼时项欣素正在指挥工匠搭云梯的副架,见了那身着绣九龙宽袍之人略一怔,不情不愿地欠了欠身,算是见了礼,一干工匠早已伏地跪下叩拜,只她一人杵着,很有些特立独行。
恭槐安见她如此桀骜,正要呵斥,苏沫伸手示意他无须小题大做,一脸是笑地走上前去,伸指在那云梯底座上叩了叩:“项启竟放着你这么个宝贝不用,真是可惜。”
项欣素全然没料到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面上一红,撇开脸去不应,康平轻笑着走上前来,在苏沫身后一步远处站定,道:“可见当真是天佑西平,陛下福泽绵长,实乃天下之福。”
“摇尾乞怜!”项欣素冷哼,一脸的不屑,康平也不恼,笑着侧脸去瞧那神兵利器,苏沫抬了抬手指,示意众人起身,又逛了个来回,这才尽兴离去。
恭槐安跟在他后头,见他目中满是笑意,小声问:“陛下,今晚是否要召她侍寝?”
苏沫不语,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良久后才淡淡点了点头,瞧神色也不知喜不喜欢。
夜色如水,一圆明月高悬中天。
项欣素进屋来时,苏沫正拈了酒杯站在轩窗下,望着一天的皎洁月色发怔,甚至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一向警觉,这么无知无觉的模样,倒让项欣素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