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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迅速地抬起了眼睫,他的睫毛倒是很长,特写镜头里可以看到那些优美的线条在光线中轻轻地抖动著,像是舞动在光明中的夜的蝴蝶。
“老……老师们好,我叫赵英杰。”他终於能发出声音来,虽然那声音是颤抖的。
“今年几岁了?还在念书吗?”
“今年十七岁,在市一高中念高二。”
“你有什麽特长?”
“我会唱歌,弹吉他,我还参加了学校的话剧社,学校里过节的时候排话剧我都参加了,我还会自己写剧本!”
“哦?都演过些什麽,写了什麽?”
“挺多的,像《哈姆莱特》里的哈姆莱特、《等待戈多》里的狄狄,还有其他一些改良童话剧的配角,我写过的本子我也都带来了!”少年说著,弯下腰迅速从包里掏出了一沓早已准备好的纸张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有纸页“哗啦啦”翻动的声响,少年再次紧张地咬住下唇。摄像给了一个正面镜头,人们看得到他的眼睛,犹豫却又期待的眼神。
日光灯管又再跳动了,像是一种心理的暗示,一只小小的飞蛾忽而飞到那上面,抖动著翅膀,在这个冷光源上停了下来。
“能演一段给我们看看吗?”温和的女声响起来,“什麽都可以,我们给你五分锺。”
“好,好的。”少年僵硬地立起身来,无意识地扯著不规则剪裁的上衣,似乎想把那两个不一边高的衣角拉齐。
“看著这个镜头。”
画面中的少年侧了一下脸孔。
“可以开始了吗?好,我数数,三、二、一,Action!”
背景噪音突然就消失了,彩色的镜头也变作黑白,钢琴的音符从舒缓开始如同泉水一般倾泻而出。少年在舒缓的音调中进行著他的表演。一开始可以看出明显的僵硬,他有些手足无措,跟著却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开始表演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他发怒、上下跳动、抱头、摔东西、在原地踱来踱去、骂骂咧咧,偶尔偷偷地瞥一眼考官的表情。
椅子在一次动作中被踹倒在了地上,镜头摇晃,飞蛾从日光灯管上振翅飞起,然後是倒放与快进镜头,跳跃的剪接像是一场流畅的舞蹈!巧妙的蒙太奇手法展现出奇妙的世界,少年的悲愤或欢乐,惊讶或哀伤,每一个动作都与更大、更广袤也更平凡的世界拼凑在一起,一时是他在跟人愉快交谈时潺潺流动的溪水,一时是颓丧地坐倒在地上时天空中飞快攒动的乌云,他捂著脸哭著的镜头後跟著初生婴儿的啼哭,回身挥手跟远处的人招手时霓虹和人流被虚化了焦点匆匆滑过……
连续的运动,变动的节奏,光怪陆离,细腻丰富,最後一个钢琴音符停下来的时候,少年满头大汗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摆出思想者的姿势。
音乐声停下来了,画面突然又回复了彩色,那种细微的背景噪音於是又浮现出来,现在可以听出是机械在运转的声音,大概是摄像机的。
少年放下手,重新放回膝盖上,又握起拳头。
“我……我演好了……”他再次紧张又期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脸蛋因为运动和情绪激动变得红扑扑的。
两个考官低声说了几句什麽,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活像一种陌生语言。
“最後一个问题,你为什麽想成为演员?”
少年迅速抬起头来,这一次眼神坚定:“因为我想当一颗明星。”
重重的鼓音伴随著黑暗猛然降临,那扇正对著镜头的门在人们眼前骤然合拢。短暂的静寂,人们看到一颗微弱的星子闪烁在屏幕的正中,微弱的、轻柔的星光,大提琴的声音第一个单独响起来,像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舒缓,沈稳,随著那乐音,一点一点越来越多的星光开始出现在屏幕各处,它们灵巧地滑过人们眼前聚拢组成字符的形状,点出演职员工作表,每一个名字闪现过後便如同流星一般向著四周滑开消失。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屏幕不再漆黑一片,背景音乐也不知不觉变作了与之前的舒缓完全不同的交响乐,大提琴、小提琴、单簧管、定音鼓……庞大雄浑的音乐鸣唱中,无数星星旋转、跳跃、隐没,用各种匪夷所思的不规则组合运动著,呼喊建造这个世界的“工匠”们的名字。当整片屏幕都被星光所点亮,最後的最後,人们看到的是一朵充斥了全屏幕的星云。亿万个光年的时间在这里凝聚,细小的星群闪烁著收缩变动,然後一片片地技巧性佚失,最後,屏幕正中仅剩的星光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童趣字体的“完”字,而这时最後一个音符是跳跃在三角铁上轻微的一下。
“叮。”
最清澈,也最元初,跟著屏幕像是舞蹈完毕的舞者陷入了沈睡。
剧场中的灯光渐渐亮起来,人们纷纷起身,柔美的女声在喇叭中响起:“试映会已经结束,请各位媒体记者朋友带好随身物品,跟随向导至第三会议室领取资料,重复……”
两个看来熟识的记者边走边互相交谈著。
“想不到天承最後做了这麽一部片子出来,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片子倒是好片子,庞老爷子可算宝刀不老,可惜从商业范畴考虑,这个题材现在怕是没人要看了。”
“是啊,题材著眼点太小又不时髦,现在谁不是削减了脑袋做3D做武侠啊?《星云》里根本连个特效镜头都看不到,拍摄手法旧,演员那边除了殷莫离,一个大卡司都没有,真是让人想夸都找不到切入点。”
“这麽看起来,《17人世》优势占太多了,《星云》连档期都排得匪夷所思。”
“啧,那种工作日的上午档,双休日的档期还都在深夜,二三线城市铺得比一线城市还广,真是看不懂。你说杜万生到底是怎麽了,明明是个老江湖,这次未免太离谱了吧!”
“谁知道?总归收了人家车马费,怎麽也得说两句好话,要不还是从殷莫离入手吧,这算是他第一次演这麽个正儿八经的悲剧角色,而且这次演得确实不错,稳定又成熟,我看他又精进了。”
“哎哟你别跟我提殷莫离,每次一拿他做文章,读者的关注点马上就歪到他的私生活上去了,炒他只会让人忘掉片子。”
“那那个演郝云墨的演员也不错,在殷莫离这种天才演员面前竟然都没被比下去,以前好像没听过。”
“周远志是吧?听说原先是个群众演员,现在也只是个配角,年纪又大了,总不能对著他炒。”
两个记者对视一眼,都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照老路子,写写文化内涵,人文精神得了。”
“我琢磨著配个黄金时代专题吧,抒发一下对旧电影人旧时代怀念什麽的。”
“哟,到底是你脑子转得快,天然去雕饰,回归电影本质的好电影这个点不错。”
“也只能这样了,这次天承居然连篇新闻通稿都不发,鬼才知道他们宣传点在哪里。”
“邪门!”
两个人一致下了结论。出门的时候,他们看到周远志站在一旁,便冲著他点了点头,周远志也礼貌地回了礼。
人群渐渐走空了,剩下空荡荡的放映室,屏幕已经恢复了投影幕原有的浅灰色,剧场里空无一人。
周远志正要离开,回头再看了一眼室内却发现还有个人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上。
“先生,放映已经结束了。”他喊了一声,对方像是没有听到,於是周远志走了过去,“先……杜先生?”
杜万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远志:“是小周啊。”他说,“坐。”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椅子。
周远志看了一眼门口,公关部的助理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带上了门。周远志坐到杜万生身边,这个宽敞的空间里就剩了他们两人。
壁灯还维持在将明未明的状态,整个都笼罩在那种乳黄色的光茫中。
“刚刚记者们说什麽你都听到了吗?”杜万生揉著鼻梁问,神态是松弛的。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听到了。”
“他们怎麽说?”
“说片子是不错,但题材可能有点……”周远志琢磨著该怎麽表述这个意思,“有点冷。”
“是说没商业价值吧。”杜万生笑起来,掏出块眼镜布慢慢擦著手中那副金丝边眼镜:“你这个人呐,看著老实,原来也会哄人。”他戴上眼镜,看著屏幕,仿佛还能从那块长方形的幕布上看出刚刚那一片蔚为壮观的星云来。
“拍《星云》这部片子,我原本就是抱著亏本的觉悟来做的。”
周远志吃了一惊。
杜万生像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怎麽?不相信?我在这行这麽多年了,市场口味什麽样还会不清楚?”
“不是的,杜先生。”周远志解释著,“市场方面我其实一点也不懂,不过我真的觉得《星云》是部好片子。”
“我知道。”杜万生看向宽大的荧幕,他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那一方薄幕,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