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雍正爷心头一动,忙指派门口苏培盛带人去账房了。
他放了郝进等胤禩的贴身亲随进来,帮着擦了身子,随后指了药方将人轰出去煎药。自己坐在榻边将人□细细又揩拭了一遍,才拧开那盒软膏。擦膏药的时候,似碰到了痛处,胤禩身子一弹,忙被他按住了,一如早年胤禩做噩梦时候那样,低声安抚:“四……我在这里……”
他没敢说“四哥”,胤禩却不知是不是听出了他的声音,身体反而愈发僵硬,好一会儿,才含混着几不可闻地嘟囔道:“痛……”
雍正爷心头一抖,在胤禩身侧守了一宿,却终没能听胤禩在虚弱之际唤他一声。
翌日午后,胤禩终于醒转。
晨间被郝进换下来歇了两个时辰的雍正爷精神尚好,瞅见他醒了,长足松了口气。胤禩的眼睛眨了眨,似有片刻不明就里,随后见着他,眸光一闪,才将所有事故都忆起来了。
直到郝进扶着他润过唇、喝了水、服下药,又重新安置,胤禩唇边都挂着一抹凉笑。
雍正爷直觉这事儿他是做过头了——他一直对胤禩在信中同他虚以委蛇两年,后又要和他断了情缘一事有诸多不满。即便知晓自己做得不好,潜意识里头却隐隐觉得胤禩也混不记得他半分好。后在苏州“百般”讨好没有效果,自己泥塑还被胤禩类同诅咒般的扔下山崖,已是心伤生气。知晓又被弟弟从中摆了一道,哪就能消停了?然而他终究只是想逼着胤禩从身体伊始忘不了他,再温柔缱绻一番好拾回情肠,何曾料到事与愿违……
这般鲁莽躁进,胤禩亦倔强如斯,怕是要把人越推越远了。
待众人走了个干净,他还是撩袍坐到了胤禩床边:“小八,今次是四哥不对,你……”他抿了下唇,“是我急了,但……”他深吸了口气,“三十二年、三十六年、东陵事情都是四哥考虑欠妥,往后咱俩别再这样相互折磨了,行么?”
“……四哥做也做了,爷爽也爽了,你可以滚了。”
“胤禩……!”
“郝进,送客!”
雍正爷倏然乐了,一把摁住了胤禩的手腕:“这是东院我屋里,你送哪门子的客?”
胤禩瞥他一眼,唇角一抿,强撑起身子就要下榻:“嘶……那爷走!”
雍正爷一把将他压回榻上:“君子一言九鼎,四哥说了往后再不框你、就不框你!”曾经一代帝王,话讲到这份上已然不易——弦外之音,自是话已至此,爷说话算数,你也别和我犟了,兄弟二人重修修好吧。
胤禩静了静,倒也不闹了,他不是怎么矫情的人,今兹这场病除却四哥下药,也是他自己生猛嫖了老四的结果。他想了下,便索性躺好:“四哥,弟弟今兹只问你一句,皇位与我,你选哪个?”
雍正爷明显怔忡。
胤禩等了会子没闻答案,弯了下唇角:“两年前,是弟弟选错了。现在,我选皇位。”
雍正爷心头一颤——那就是说,曾经,两年前,至少,有那样一段时间,胤禩是甘愿因着自己退让一步的。他心头剧痛,忍不住道:“皇父已经怀疑你了,你不是不晓得。为何要玩火?”
“若非四哥当年出手,皇父怎会忌惮我?不过我也不是胡乱栽赃的人,既然身在皇家,玩火是死、不玩火就会被兄弟玩死……”他顿了顿,有些讥讽,“再不济,弟弟也能自己选个死法吧?”
雍正爷被他气得只觉一股火顶到胸口——什么死不死的!眼前这个哪儿是和他浓情五载的小八,分明便是上辈子矫情、造作、不识抬举的允禩!让你自己选,你就选出个父兄不喜、民间虚名的八贤王?最后好和我作对作到逼我圈死你?!!
“简直不知所谓、贪心不足!”
胤禩倏尔瞥向他,不恼也不怒,只是平淡地一字一句:“四哥,其实是你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你利用我,却还希望我待你始终如一。”
……
这话宛若一记重锤,砸得雍正爷面色刷白——因为细想起来,胤禩说得字字珠玑。只是他本就是九五之尊,想要皇位有什么错?他欣赏胤禩,他就理当归在自己麾下自己效力。明明理所应当的事情……他难免有些无措地站了起来,却在瞬间回过神,喉结翻滚,梗了半晌,才挤出了句:
“朕……真心,十载甚笃!信不信……由你!”
他同小八在一处,即便浓情蜜意时候,也鲜少这等剖白,此番被逼急了,一双帝王之耳涨得通红,忍不住负手在屋内转了个圈儿,好找了个掩护:“好了,不扯了。眼下汗阿玛这头既然已经怀疑,江南这边、少说也得做些样子。我省得你不下不去手,但此时宜早不宜迟……四哥替你背了这个骂名!”
胤禩一听他要动手,不晓得他到底猜了几分,心头惶急,强压下听剖白的一缕撼动:“呵……这才是四哥目的吧?!!”
雍正爷心头难受,不愿再同他呛声,撩袍要走,大步行至了门边,却终停了下来,擒住了门把,沉声道:“四哥知道你怪我,最深的两宗很能便是二十九年与东陵余韵。只是,佟妃母与德嫔母当年设计害你,我再替她们向你道声歉。东陵时良妃母小产,你也可以怪在四哥头上。只不过,这两宗,四哥没插手。或许四哥在你眼里已很卑劣,但还不至于……下作到当年连九岁的幼弟,怀孕的妇孺需算计!”
说完,他再不愿久留,摔上门便出去了。
胤禩倒回床上,已手臂挡住了双眸——他还是这样了解他,一如他了解他一样。
雍正爷赶到了前厅,此番倒也没去封锁胤禩的耳目——他心头何能没有火?朕铮铮汉子,能因为儿女情长、雪月风花被拿住了?偏要让你看看朕是如何明镜、如何正直、如何一腔为民!
然而,他这一番铁血雄心,真到了江南官场上,却惊觉并不是这样一会事——只因着这肥水最多的“江南大师爸”与“杭州漕帅”,压根就不是胤禩人马。胤禩原本就精明狡诈,这两年以来不知和谁学的,局布得越发神出鬼没。
而胤禩到底是病得重了,接连好几日都没法下床。
雍正爷快马加鞭动用了身匝一切力量彻头彻尾地严查,才让他在浩如烟海的线索中发现了微末端倪。胤禩……竟然一甩上世擒贼先擒王、能吹爱现的特点,皆是从微末毫厘下手,他的人脉并非布在官府,而是二线官员、地头蛇,以及市井居多。雍正爷看后大惊——胤禩,你他娘的是想要造反?然而几日没合眼地细细追查下去,却又似并非那么一回事。
原道胤禩对漕运自有一套自己主张。
雍正爷虽挖不全,却大致能勘破边角。胤禩竟然是先利用大哥残党余孽,打通了上层官员,随后自己从下掘土,将漕运贪污线分而治之、各个击破——
他先是统筹号召了漕运工人自发抱团;同时又给二层官员许已厚利;二层官员至此自然给地头蛇施压;地头蛇心怀不满找上峰官员报备;上峰把头的被胤禩一番敲打,瞅见工人自发抱团,便想越过地头蛇这一关;地头蛇看无利可图便又转向了联合漕运工人团体;官员不能作势下方做大,至此相互制衡。整个机制近乎完美运行。
真是将少年时候海盗分金的理论运用的如鱼得水;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话诠释到尽致淋漓。
让本来还准备大肆削弱“胤禩手下蛀虫”的雍正爷愣住了,他丢下了手头稽校出的所有线索,站在了仲春落花的耦林之中。小八,何时已经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竟这样成长了起来?
他起初只想着,胤禩定还是像上辈子那样不知所谓,任凭自己使出何等手段,都不愿君臣同契。但似乎那日争执,八弟是早已窥破了他的心机,多少年来一直包容、隐忍,直至被他逼到了底线,才愤然崛起。他承认,胤禩是有心计、有能力的,又情深如许。或许,当年……
雍正爷不觉想到了上一世登极之后,那曾经“十全令主”的宏愿,和最后心愿毁在了允禩手中的怅然。围绕在皇城之中的弟兄们一个个的接连消失,或圈或起,二哥、老八、老九、大哥、十四,最后是连十三弟也走了……空寂无人的大殿之上,再连一个帮手也无,甚至少年时引为知己的兄弟,都是不死不休。他晚年颓丧的练丹,撰写《大义觉迷录》,有多少是不忿,又有多少是因心虚且不甘而向天下人打得遮掩呢?
那把金黄色的龙椅,太寂寞。
雍正爷望着被他摆在案上的那剩下五个小泥人。十三笑着,老九闹着,小十装傻,十四天真,八弟呢,温润如玉地立在那里,曾经身畔有他。
他突然不忍起来,难道这一世,他还要重蹈覆辙呢?还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