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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莲华已走到韶山之巅,夜色中起伏的群山连绵一片,仿佛野心勃勃的庞然魔物,借着夜色吞噬山川大河,草木房舍,令人惊心。初秋风凉,莲华静静迎风而立,衣袂翩然,发丝飞舞,紧闭双目,掩去眼中彻骨的荒芜凄冷,眉间朱砂莲隐隐发着红光,闪了几闪又暗了下去。
永嘉安国寺,慧安大师在禅房念诵《法华经》,心中猛然一悸,想着才过七月,玄觉应是无事,但慧安仍是无法心安,又卜一卦:坎卦第二十九,上坎下坎,是大险之象。慧安醒悟,玄觉此行之后怕是不会再回永嘉了,怎的早没想到,险的不是玄觉而是莲华,璞玉初经雕琢,是会化为美玉还是仍为顽石,不是卜一卦便能知晓的天机,慧安叹息一声,低头再翻了一页《法华经》继续诵读,福祸天定,由他去吧。
莲华在风中纹丝不动,站了整整一夜,直至夜色自东方渐渐褪去,第一缕晨光如娘亲的手,轻抚莲华的眉头,那人板正肃穆的面庞闪现心头,那个被他吓的掉进池里的小和尚,那个甘心被他哄骗挨罚的小和尚,那个因他出入妓院不停说教的和尚,那个于无形中体贴关怀他的玄觉……
莲华睁开双目,迎着阳光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笑:“天涯海角我都跟定了你,既然你不知何时出得来,我进去陪你便是,区区一座舍利塔,能奈我何?”
晨钟初鸣,宝林寺的小和尚急急忙忙爬起来,扫地者有之,早课者有之,打拳者有之。紫阳依旧身着那身破烂道袍,手拿秃毛拂尘,背着包袱与昨夜那位叫玄举的僧人道别,两人已走至宝林寺门外,见一人缓步行来,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正是莲华。
紫阳此刻见了他颇尴尬,便没言语,待他走近,玄举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昨夜一别,事发仓促突然,施主无恙便好。”
莲华破天荒的还了一礼:“多谢大师记挂,莲华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施主但讲无妨,若是贫僧能力所及,定然相助。”
莲华又是深深一躬,玄举赶紧去扶,起身后莲华道:“在下有心钻研佛法,早闻宝林寺是禅宗五祖宣法道场,心生无限仰慕,寺中藏书阁更是遍集天下佛法典藏,论到藏量之巨,无能出其右者,在下今日便唐突一求:不知能否借住贵寺藏书阁以便潜心修行?”
“这……”玄举有些为难,“按本寺寺规,非我寺弟子,不可进入藏书阁。”
莲华猛然一矮身,撩袍跪下。世人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莲华更是天地父母都不跪之人,竟是为了进那藏书阁抛却骄傲尊严,坦然一跪。
紫阳瞬时恍然,莲华是想修得慧眼,进入舍利塔与玄觉相见,紫阳忽觉心情十分复杂,这般执着,这般坚定,所谓情比金坚便是如此,他又为何千方百计非拦不可!
玄觉动容道:“施主快快请起,贫僧当不起,”略一思索,“你若执意要进那藏书阁,只要拜入我师父门下,做俗家弟子便可。”
莲华大喜:“算起辈分,在下应称你一声师兄,安国寺慧安大师曾赐我法号‘玄清’。”
紫阳摇头叹息着离去,如今看来,这又怎是他拦得住的,世间事各有因果,前尘往事都可随风飘去,唯有“情”之一字,终究是谁也拦不住,谁也避不开,谁也逃不掉。
秋雨如丝,缠绵于天地之间,滴答叮咛,仿若有诉不完的情,说不尽的意。一场秋雨一场寒凉,青灯一盏,佛经一摞,莲华端坐宝林寺藏经阁的地板上,潜心研读。
“宝林寺后,韶山之腰,舍利塔现,圣人智者……”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了。莲华合上经文,疲惫至极,抬手捏了捏挺翘的鼻梁,深呼出一口气。
已是第十天了,莲华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十日里昼夜不歇,一目十行,藏经阁里一半书籍佛典都被他读完,只发现一本记载舍利塔的僧人手札,这手札被压在经书最底部,若不是莲华费大气力将它从书架下一点点抽出,怕是永远不会被其他僧人发现,几十年之后便要霉烂碾转成泥了。
、第十九章
“哒、哒、哒,”沉闷的叩门声象征性的响了三下,是玄举师兄,莲华随手拿了卷经书摊在那本手札之上,十天来,玄举隔天便会来探望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师弟,每次都是稍作停留便又离去。玄举推开楼阁的外门,径自踏上老旧的木质楼梯,年久失修的台阶一经受力便吱呀吱呀的响,好似病重疾患者痛苦的呻吟。
“这经楼果真该重新修葺一番了。”玄举在莲华对面席地而坐,“玄清师弟这两日可好?”
莲华对这位热心肠的师兄还算恭敬,点头为礼道:“还好,劳烦师兄挂念。”
莲华勤念经,苦参禅,十日以来,修为却不曾有甚精进,仿佛有个无形的屏障,如何都突破不了,莲华虽未表现出一丁点的颓唐消极,心里却是愈发慌张茫然。每个日夜都像是在煎熬,莲华不得不怀疑,他若是参不破,玄觉也出不来,是否会这样一复一日,无休无止下去,白昼相思苦,夜晚苦相思。
心思百转千回之后,偶尔听闻夜间的一声蝉鸣,清晨的一声鸟啼,如上苍抚慰人间心灵的低声吟唱,又会使莲华燃起无限希望,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便无可畏惧。有时会嫌一日过的太快,恨自己仍未参透,一天竟就这样逝去了;有时又嫌一日过的太慢,玄觉天资极高,生具慧根,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修得法眼,只要再等一天,再等一天……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度日如年。
莲华自然懂得修行最忌急功近利,越是急,便越是参不破,却仍是像眼前的飞蛾般盲目又坚定的扑向烛火,即便化成灰烬也毫无顾忌。
玄觉在舍利塔中亦是昼夜不休,他从四岁始读佛经,整整一十八载,自诩阅经破万卷,进了舍利塔才晓得自己竟是那井底之蛙。塔中的上乘佛法,全数刻于墙壁之上,七重舍利塔,每层八面开四门,四七二十八扇门,从任意门入内,所观经文各有不同。
玄觉头三日都沉迷于一层的道法:
“贪、瞋、痴称为三毒,它是烦恼之本;戒、定、慧即三学,是对治三毒之法。”
“无生者,非先有生,后说无生,本自不生,故名无生。”
“禅定者,西域梵音,唐言静虑,觉心寂静。行时、住时、坐时、卧时,皆悉寂静无有散动。”
……
待到第四日,玄觉要进入第二层时,发现有四扇门可以入内,便就近择右首第一扇,又猛然惊觉从塔外进一层时,那扇门面朝正东方,心念电转间,玄觉又下到底层,从北面的门入内,墙壁上的经文内容竟然与之前不同,玄觉再依次从西门,南门入内,壁上经文各异,玄觉惊诧非常,复又赞叹,达摩师祖留下的舍利塔果然非同寻常,此塔内经文轮换变更,蕴含无限道法,堪称神迹,其中奥妙怎是我等凡夫参的透的,慧能大师竟只用了三年便修得法眼,玄觉自愧不如。
合目沉思片刻,玄觉心中依然不能平静,不得不忏悔之前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不知深浅,叹息一声,干脆席地而坐,探手取过腰间的锦袋,细细观看上面精致的蜀绣花纹,明显比丝线要粗上一圈的发丝吸引了玄觉的视线。
迟疑片刻,玄觉双手用力,猛的一扯,通体翠绿的玉鱼落在玄觉藏白色僧袍上,紫阳讲的素清公主与探花郎因玉鱼结缘的故事瞬时袭上心头,心脏被猛敲了一记,玄觉本就慌乱的心境愈加乱成一团,只知道目不转睛的盯着袍上的玉鱼,仿佛要将它看出个窟窿来。
“师兄能否给我讲讲道法?”这些时日,莲华还是第一次主动与玄举搭话,玄举有些错愕,惊讶的神色在眼中一闪即逝。
“师父常常教导我们,论法有助修为增进,想来师弟也悟出了这个道理,”玄举一笑,道:“我便给师弟讲一段禅宗往事吧!五祖弘忍大师在决定继承者时,曾让所有弟子作一首偈,几日后,神秀大师先作成,曰‘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众僧侣赞叹,神秀大师是最合适的继承者,五祖却未与置评。慧能师父见了此偈语后,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众僧人惊叹不已,五祖首肯道‘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生不灭。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
莲华半天不能回神,好一句“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
玄举又道:“师父讲的便是,修得清净心,不应当固持声、色、香、味、触、法而生成心念,应该无所执着而生成空灵洁净的心念。”
莲华猛然回神,向玄举躬身合掌行了个大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