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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海南建省,成立了中国第五个经济特区——海南经济特区。一时海南淘金热来势汹汹,当时号称“十万大军下海南”。有心想要远离妻子的程志远也从中看到商机,毅然决定辞职下海。凭借通过岳父的关系轻易拿到的批文,跟大多数饱尝海水咸涩的“闯海人”不同,程志远人生的第一桶金来之颇易,短短几年的时间就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可以不再那么依赖妻子娘家之后,他曾认真地想过去看看从未见过面的儿子,可对蔡淑芳的愧疚又让他不敢去面对昔日被自己无情抛下的可怜女人。小童每次看望他哥回来带来的一点消息都是说她们母子过得还不错,程志远甚至怀疑钟建设根本就以为凡凡是他亲生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贸然前去认亲肯定会破坏他们的家庭,他已经对不起淑芳一次了,不能再对不起她第二次。
存着这样的心情,他一直没敢做任何行动,如果不是小烨的病恶化到这种地步,他又被妻子拉整个娘家来施压的话……
钟亦凡听到后面的呼唤,这让他跑得更快,直到把那喊声彻底甩在了听不见的地方,才稍稍慢下了些脚步。
并不是想要停下,是真的跑不动了。
起了风,十一月的天实在够冷了,忘记穿外套就冲了出来,起初竟然完全没有察觉。钟亦凡嗤笑了自己一声,原来心已经比身体冻得更僵了。
昏黄的路灯拉长了街上聊聊可数的几条人影,各个都是行色匆匆,只有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无意识地把自己隐进了路旁的树影里,机械地移动着步子。
急什么呢?反正,他根本没有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由远而近传来少女哼唱孟庭苇《真的还是假的》的歌声,只是本能地将迟钝的视线转过去了一些,路灯下一个小男生背着个女孩走过,两人重叠的影子被灯光拖得很长。
是江溪,他背着女孩,女孩帮他背着那把吉他。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震撼了,钟亦凡已经完全没力气去记起昨晚这个才初中一年级的小学弟对他强硬告白的事了。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逆着灯光的树阴影里听着女孩在江溪背上哼唱着“我的心很怕痛你要疼我”渐行渐远。
原来即使再漫无目的地走,最后也还是会走到某个终点。
钟亦凡停下来时,发现他站在童欢家门外。但他不知道,童欢家长不在,里面正在进行着两个人的狂欢。
随着一声不耐烦的“谁啊”,童欢打开了门。胡乱披了件外套的领口,能够看到锁骨上星星点点暧昧的痕迹。
钟亦凡的大脑很迟钝,迟钝到根本没有领悟对方见到他时那个吃惊目光的含义,只是不请自入的麻木着走了进去。
他不是第一次来童家。
童爸爸是个颇为花心的男人,作为农场第一批下海经商的领头羊,他在包二奶养小蜜一事上也是走在时代前列的。童妈妈一怒之下来了个夫唱妇随,你出轨我出墙。发展到现在,两个人的婚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离婚问题因为财产分割未能协商好而暂时搁浅,但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各自相好的那里住着,童欢也习惯了大把零用钱代替父母陪伴的日子。
什么都没多想,钟亦凡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进了童欢的房间。房间里尚还弥漫着雄性荷尔蒙分泌的味道,而床上,一个盖着被子露出半裸上身的男人正靠在床头抽着事后烟。
就是这样,钟亦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如此清晰地看到童欢的背叛。
床上叼着烟的男人在他突然出现后从慌乱、讶异,再到惊艳、玩味变幻着脸色,可钟亦凡像是服用了迟钝剂,许久都没办法从男人脸上看懂那些表情。
久到不能再久后,连童欢都已经从被撞破背叛的惊慌失措中镇定下来了,钟亦凡才后知后觉般地把脸转向卧室门边的恋人。
“他……是谁?”没有半分责备的语气,好像纯然在打听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不是都看到了么?”绕过钟亦凡,童欢破罐子破摔似地回到床边,靠着男人的胸膛一屁股坐了下去,拿过那人夹在指间的烟叼进了嘴里,流里流气地吸了一口。
“你跟他……那个了?”这是标准明知故问的废话,是钟亦凡理智接近崩溃时的混乱产物。
不待童欢作答,床上的男人先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毫不掩饰地咬着怀里人耳垂用钟亦凡也能听到的声音问童欢:“这就是你学校的那个?够纯的啊!”
这话让童欢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完全无视了他的笑对此刻的钟亦凡来说何其残忍。
忽视了男人不怀好意的眼神,钟亦凡只是把眼光没什么力气地投在童欢脸上,像麻木的自言自语般说了句:“我们还没有做过。”
这话一出口立刻跟点了那个男人的笑穴一样,抱着肚子乐得在床上滚成了一团。
“第一次见你妈这么纯的小雏儿,来来来,让哥好好教你两招。”
男人在床上冲钟亦凡招手,而钟亦凡只是看着童欢,却又不见丝毫想要发脾气的意思。
“要不一起?我不介意偶尔来点刺激的。”童欢不甚在意地吐了口烟:“李哥技术不错,给你当老师绝对可以胜任。”
“不做,不是不会,是珍惜你。”钟亦凡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或许,哀莫大于心死那句话是真的。
“啧啧啧,我看到情圣了。”男人就着童欢的手又吸了口烟,轻薄地向着钟亦凡吐了口烟雾。
“珍惜?”童欢也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人生得意须尽欢,花开堪折直须折。珍惜什么的这种酸话有屁用啊,你该不是以为我们这种关系可以将来领证结婚过日子吧?再说就算结了婚就真能过一辈子?从一而终”真要能那样,此刻他们家三口人就不会分别在三个地方过夜了,爱情那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一分钟能说一百二十遍的东西哪能当真呢!
好像明白了,钟亦凡点了点头。是啊,原来最傻的那个一直是自己,如果连父亲都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不能是假的呢?爱情,还是同性之间的爱,果然会想到永恒的自己才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吧?
那么,对不起,打搅了。
一点不潇洒地转身,比来时更呆滞的离开,身后有男人悄声询问童欢他是不是脑子有病的声音。
有病么?或许吧,要不怎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得那个反倒是自己呢?近到来到童欢家,远到来到这个世界,统统都错了……
有病就有病吧,一切,无所谓了。
16、第十六章 失控本垒
江溪站在校门口频频看着手表,他刚磨了看门的大爷稍等一下再锁校门,总有种预感:钟亦凡不会在童欢那里过夜,他会回来。
今天下午去公园门口唱歌时碰到了周晓攸,那丫头一直陪着他唱完,帮他收好了零钱才肯答应回家。好容易肯走了,却那么倒霉一脚踩在马路牙子上,把脚给扭了。不得已他只好把人给背着送回了家,但万没想到会在回来时遇到钟亦凡。两个人堪堪擦肩而过,然而钟亦凡目光呆滞竟然没有注意到他。还记得童欢跟周晓攸寄住的亲戚家是邻居,江溪几乎立刻就确定了对方是去找童欢的。
多少该有些吃醋妒忌的情绪才对吧,可江溪不知道自己是打哪里来的这种异常情绪,第六感就是告诉他钟亦凡不会在童欢那里过夜。
拖着校门口值班室的大爷先别锁校门,江溪佯称同学去买东西了,马上就回来,让大爷再宽容几分钟。
“最后三分钟啊!”大爷表示这都超过锁门时间十分钟了。
在大爷下了最后通牒的话音未落之际,江溪终于如愿看到了他想要等的人。
钟亦凡回来了。
确切地说,是钟亦凡的形体的回来了。他跟个被法师拘走了三魂七魄的空壳一样,目光没有焦点地“游荡”着回来了,只差不是悬浮状态的。
大爷不满的数落声钟亦凡充耳不闻,江溪再三地道了歉又道了谢之后,自作主张地跟了上去,硬是陪着人到了六楼钟亦凡自己的宿舍前。
直愣着眼神,钟亦凡目光空洞地把钥匙往锁的方向捅,纯机械性的,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对准钥匙孔。江溪只得夺过钥匙,打开门把人扶了进去。
幸好今天是周六,大家都在明天晚上才会返校。
根本不知道钟亦凡住哪张床,江溪随便把人扶到了最靠窗右边的下铺坐下,只是因为那个位置离热水瓶近,方便他给对方倒杯水喝,却碰巧让钟亦凡坐的就是他自己的床。
没有灵魂的木偶不会有自己的意识,江溪暂时充作了那根隐形的线,帮忙让钟亦凡握住了热水杯暖暖已经被冻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