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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仙家洞天,仅仅有钱是修不成的。”
梅振衣:“仙童得山神绿雪之助,欲在敬亭山建造仙家洞天,可以不再费一文,有那座山就行。但是世间修行弟子却不似仙童这般已有金仙境界,他们在世修行,有还要法、师、侣、地、财的讲究,凿建洞天须有仙家法力,但亭台楼阁、园林药田,还是需要人力物力,有钱采办的话,可以省力很多。”
清风又问:“欲超脱世间,不应受财色勾牵,你心里应该明白,怎么今天又想起赚一大笔钱呢?”
梅振衣答道:“世间行事,依世间法而取,我非欲强求豪夺,只是在想通商富足之道。所谓不受勾牵,有也罢无也罢,皆不受挂碍。若自命清高一味不取,当取、需取、能取亦不取,看似不受无的挂碍,却受有地挂碍。岂非亦是受此念勾牵?”
清风点点头:“不错,你看的通透,很多人苦修一世也想不通这个道理。以为自己什么都看破了,其实什么都没看破。”
梅振衣笑了:“仙童啊,你这一路话虽不多,可是每次开口发问,都很有玄妙,没事的时候你就多问问我呗?”
清风瞄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我问你?如果你答不上来。可别怪我。”
一路再无闲话。往前走过了浮津桥,沿黄河南岸折转东行。走了没多远,在一处高坡上清风突然站住脚步,向浮津桥回望。
梅振衣问道:“仙童怎么不走了,对这座桥很感兴趣吗?”
清风:“后面有高人来,我们等一等,先看看这座桥吧。我问你,在芜州之时。沙和尚点中柳家地那片地,柳家欲捐给禅院以为功德之事。你却要看看再说,你如何理解这世间功德二字?”
这一问过于虚无飘渺,还真不好答,梅振衣一指远方的浮津桥道:“看见那座桥了吗,以你我的修为要想渡过黄河举步之间,但世人渡河很难,有了此桥之利。就方便了许多。……在我看来。修这样一座桥,比修那样一座庙。功德大多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什么是世间功德,而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清风未置可否,高坡下却有一个声音说道:“道友此言差矣!浮津桥渡世人过黄河,菩提法渡世人到彼岸,同为功德!立寺弘扬佛法,桥在世人心中,亦是功德之举。”
顺着声音望去,河堤下走来一个小和尚,这和尚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小圆脸红扑扑粉嘟嘟,神情稚气未脱,然而头上却有十二个戒疤,竟是个已受俱足戒的僧人。清风方才说后面有高人赶来,难道就是指这个小和尚吗?
再看一眼清风,他仍站在那里望着浮津桥毫无反应,小和尚已经走上高坡,赶路时走的有些热,还伸手擦了擦光头上的汗。梅振衣见小和尚天真模样,忍不住起了玩笑试探之心,问道:“小师父,立寺弘扬佛法,为人心之桥,是功德之举。但南朝万寺,为何治不了乱世呢?”
这句话问的很刁钻,小和尚摸了摸光脑门想了半天,这才指着浮津桥反问:“这座浮津桥,就治得了乱世吗?”
清风背着身子没有回头,却开口插话了:“小和尚,你反诘于他,所言虽然不错,但未必显得高明,他是尚未成就仙道之人,你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吧。”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他地样子有些故作老成之态,看上去让人不禁莞尔,只听他叹息道:“立寺未必是渡人道场,有僧假托于佛门,不事劳作修行,专事圈占世间供奉,即使万寺,弘法场少,贪占圆多。佛法只能渡人心到彼岸,却治不了未渡之人在世间乱象,此乃世人之过、僧人之过,非佛法之过,譬如此桥。”
清风地语气有所缓和:“这位道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苦海无涯法作舟,贫僧法舟。”
梅振衣上前施礼道:“法舟道友,您这是往哪里去啊?”
小和尚法舟:“我往洛阳去,正巧听见二位问答论道,忍不住打声招呼,路也走累了,正好歇歇脚。”他松了绑腿在河堤上坐了下来,又问道:“请问二位道友怎么称呼啊?”
梅振衣:“我此时姓吕,号纯阳子,这位是清风童子。”
法舟笑了:“此时姓吕,对对对,说的妙!我此世号法舟。”他坐下来歇脚,把包袱从肩膀上摘了下来,掏出两个馒头,递给梅振衣一个:“二位也是赶了好远的路吧?这位仙童不食人间烟火,吕道长还是填饱肚子再说。”
这小和尚好眼力,一眼就看透清风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而梅振衣一直注意打量法舟,却没看出他的底细来。见法舟递来馒头,他也没推辞,并肩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吕道长干嚼馒头,还能吃得这么香?”法舟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荷叶包的咸菜疙瘩。掰了一半递给梅振衣。
梅振衣:“多谢道友地馒头和菜,不瞒您说,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吃东西了。”
法舟睁大眼睛问道:“那你怎么又吃了呢?”他不问梅振衣为什么半个多月没吃东西。想必已看出他在修行辟谷术。
梅振衣一边嚼馒头一边咽咸菜,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你给我,我就吃了呀。再说我们也是去洛阳地,地方也快到了。……谢谢道友地布施,等到了洛阳你在何处落脚,有机会我上门找道友切磋。”
法舟闻此言,不知何故又叹息一声。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我此去洛阳是向太后领罪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领罪?道友乃有道高僧,会犯何罪?”梅振衣吃惊不小,他就算看不透也能猜到这小和尚法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连清风事先也说了他是一位高人,这位看上去天真可爱的小和尚,会犯什么罪呢?
法舟:“都是口业纠缠啊,是因为观自在菩萨。”
清风转过身来,盯着法舟问道:“你得罪了观自在?”
法舟:“不是我得罪了观自在。是因为观自在菩萨,得罪了武太后。”
“观自在菩萨得罪了武太后。这算哪门子事?”梅振衣又吃了一惊。
法舟直摇头:“不是菩萨得罪了太后,而是因为观自在菩萨,我得罪了武太后,故此太后下诏,让我到洛阳领罪。”
清风一皱眉:“法舟和尚,你把话说清楚点好不好?”
这位小和尚法舟,在长安城中宣讲“行深般若”之法。因为他人小有趣。讲法也常常逗人发笑,听者云集。也不知道抢了哪家寺院的风头,引起了长安城中一批僧人的不满,按现在的话说,就有别的和尚组团跑去砸场子。
有一日,他讲法之时,旁边有僧人发问:“法舟,你言必称观自在菩萨,当今武后也是崇佛之人,在你看来,武后地圣旨,相比观自在菩萨所说又如何?假如你有罪,是菩萨能治你地罪呢,还是太后能治你地罪?”
这句话明显是个套,法舟一不小心还真钻进去了,他当场答道:“欲修行深般若,应从菩萨所说。”
回头就有人将这件事报告到了洛阳,说法舟在长安煽动僧众抗旨,武后听说之后,下了一道诏书:“法舟平日所念,是哪部经文?若能念此经免不敬之罪,请来洛阳诵经,若不能免,则请自行领罪。”于是法舟就到洛阳来领罪了。
法舟愁眉苦脸的说清事情始末,又朝清风道:“这位仙童,你既然开口发问,难道有什么办法救我?”
清风直摇头:“你既然自己到洛阳领罪,我也没办法。”
看着小和尚发愁地样子,梅振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法舟道友,我倒有个法子,也许能帮你。”
法舟一愣:“这种事情,连仙童都无计可施,吕道长会有办法?”
梅振衣高深莫测的一笑:“神仙没办法,未必等于俗人也没办法,和尚,你附耳过来。”他在法舟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最后拍着肩膀道:“就这么办,你十有八九能过关。”
法舟皱着眉头张着嘴,神情颇有些不可思议,好半天才问道:“这样真行吗?”
梅振衣:“行不行,试过了才知道,如果不试,你一定要领罪,如果试了,说不定能免罪,对你并无损失。”
法舟摇头:“你教我的,并非佛法。”
梅振衣好气又好笑的说:“当然不是佛法,是江湖艺人地说口伎俩,要论佛法,我一个道士能比得上和尚你吗?”
法舟还是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梅振衣给了他一拳:“谁叫你打诳语了?我也是真人不说假话!……你这几天,就这么念,等见到武后,就照实答话,一切不就都结了?”
这一拳似是打醒了法舟,小和尚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这样还真可以试试,多谢道友提醒,法舟先告辞了!”他打上绑腿背起包袱起身离去。脚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