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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夏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将近十点半了,他们今晚的班就到十点半,也不差个五分钟。
于是对众人说:“你们去吧,我一个人留下来,就剩五分钟了,也差不多了。我去岗亭里收拾下,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你们先走吧。”
“那我们先走了啊,回去小心点。”
“嗯好的。”
林立夏走回路边的交通亭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也准备回去了。
今晚他没有骑自行车,一般值晚班的时候,他都是和同事们一起从宿舍走路过来,上完班了,再去个小店里吃点夜宵,夏天的话还会喝点啤酒,然后再一起走路回去。
虽然一直以来,林立夏都是安静地沉默寡言很少跟人接触,但是今晚一起来的同事都走了,自己反而也有点不习惯。
赵明瑄此时正驱车准备回家,虽然如果真正喝起来,他的酒量跟酒品都算很不错。但他很少喝,喝醉的人很容易失去控制,他向来就不是很喜欢失去控制的感觉,尤其是对自己。
白酒的味道芬芳纯正,不过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红酒,颜色跟口感都更加吸引自己。
此刻,他将车窗全部打开,行进中的风灌进来,呼呼作响,驱散了他身上的酒味。
真的是有鬼使神差这么一回事。
行至岔口时,他本应该左拐从一条比较近的路开回碧海青天。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夜色迷茫,还是夜风吹在脸上身上格外舒服想要延长这一感觉。赵明瑄选择了右拐,决定从闹市区穿过,绕一圈回家,不走江滨大道。
所以当他驶出这条路,开上市区中心时,下意识地便看到了在十字路口左边的林立夏。他的身上穿着荧光的背心,很是引人注目。而那消瘦挺拔的背影,今天在报纸上已经看过了无数次。
赵明瑄毫不在意地压过双黄线直接调头。
果然,才刚刚转了个弯,他已经看到对面的林立夏冲他招手叫停了。
第一件礼物居然是罚单
林立夏三步两步地跑过来,对面的黑色宝马在夜色里显得很是低调。
颜色低调气势却很霸道,比如如此明显的双黄线居然肆无忌惮地调头,很是嚣张。
他跑到了车窗外,还没看清楚人,就直接敬礼,掏罚单,公式化地说道:“先生你好,请出示驾驶证,北飞路这里有双黄线是严令禁止调头的。”
赵明瑄此时还戴着墨镜,林立夏自然看不见他,对于这样一个生活中有一次交集的陌生人,也不是记得很清楚。
赵明瑄终于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的林立夏,摘下眼镜,笑意盈盈地说:“立夏,不记得我了么?”
林立夏手里还拿着罚单和笔写写画画着,终于停下来,看清车里人的面目。深鼻高目,茶褐色的眼睛在夜色下深邃如潭。他惊讶地道:“赵先生?”
“是啊,好巧。不过,怎么还叫我赵先生,叫我明瑄就可以,或者我比你大六岁,可赏脸的话,叫一声赵哥也是可以的。”
单纯的林立夏同学,以拳捂嘴轻咳两声:“赵哥,这个,就算我们认识,罚单也是照开的,不能,不能以权谋私。”
林立夏显然是有点尴尬,乌黑的眼睛透着诚实。
赵明瑄看着窗外一板正经的青年哈哈笑了起来:“知道你是正直的人民警察,开吧,开吧。我让你叫我赵哥,可不是为了逃罚单的。”说完,好笑地看着他。
这下轮到林立夏不好意思了,只能转移话题道:“赵哥,对这里不熟悉?这里双黄线这么明显,怎么还直接调头,很危险的。”
赵明瑄调整了下姿势,开口道:“我是看了后面没什么车才转头的。而且这张罚单开得值。”
“什么?”林立夏觉得很是诧异。
“我在对面就看到你了。要是我不违规,你就不会过来了吧。”
林立夏这下彻底觉得他是个奇怪的人了,居然知道违规还故意:“赵哥真会说笑。”
赵明瑄的语气突然有点认真起来:“我看你关了岗亭的门,快要走了,我觉得,要是不违规下,今晚就错过了。”
林立夏可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赵明瑄反而轻笑起来:“想什么呢,上次一面之后,你也没怎么联系过,我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虽然是笑着的,可是眼里却透着真诚。
林立夏将手里的罚单撕下来交给赵明瑄,微笑道:“可以啊。”
赵明瑄捏着手里的单子,叹道“作为朋友,你给我的第一件礼物,居然是罚单。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林立夏也被他语气里故作的落寞逗乐起来,轻松地笑着,嘴角有白白的虎牙。
觉得这个人,实在是,有点有趣。
“要回宿舍么,上车吧,我送你。”赵明瑄已经开门出来,迅速走到另一边,开了门,等着林立夏回答。
许是因为在暗黄的街灯下,赵明瑄那茶褐色的眼睛有一种温和真挚的明亮,无声地望着他,让人难以拒绝。
林立夏第一次没有推辞:“好的。谢谢赵哥。”
走路是很近,穿过几条小路即可。但是开车就有点绕远的感觉了。
这次林立夏明显没有上次沉默,也找了话题问道:“赵哥好像不是本地人。”
赵明瑄看着这个第二次坐在他身边的人开口道:“是啊,从户籍地算起来么,我是香港人,我父亲是广东潮州人,我母亲是东北人,不过他们现在都在香港。”
“做生意的?”
“盖房子,卖房子,还有七七八八的,混口饭吃。”
林立夏觉得这人说的也太轻巧了吧:“赵哥真会说笑。房地产是中国最暴富的行业之一,卖房子的都是大富豪。”
赵明瑄呵呵笑了两下,说道:“卖房子也是有难处的,众人只看风光。你看,我为了先找块地盖房子,跟人应酬到这么迟。正常上下班的人,早就回家睡被窝了。”
又接着试探性地问道:“家里都有谁啊?80后的,你是独生子么?”
赵明瑄明显感觉身边的人有一丝僵硬,但林立夏还是不在意地回答道:“没有了,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林立夏以为又会听到什么安慰之类的话语,没有想到赵明瑄反而很无所谓地说道:“也好,也好。有时候孤身一人,反而比身处牵绊中来得自由,来得轻松。”
林立夏见他没有说下去,也不再问什么。
赵明瑄问了一句:“要听歌么。”
说是问林立夏,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按了下,宝马车原装哈曼卡顿音箱里,安静的音乐渐渐流淌出来,吉他伴奏的过门不是很长。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
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
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为何你的嘴里总是那一句
为何我的心不会死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
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
这是一首粤语慢歌,男声低沉而性感,钢琴与小提琴的伴奏纯粹又干净,没有现在流行歌曲各种各样的音效,像潺潺小溪一样在封闭的车厢里肆意流泻,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暗淡的故事。
林立夏即刻就便被吸引了,虽然他听不懂歌词,可是歌曲里饱满的感情却是那样清晰可以触摸。
赵明瑄扭头见林立夏渐渐专注地倾听着,微微侧着头。
他发现自己旁边的这个青年,沉默无语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时,有一种,让人刻骨的寂寞,就像这首歌一样。
“很好听,可是我听不懂粤语。谁的歌?”音乐结束,林立夏仿佛将歌声咀嚼几番之后,开口问道。
“偏偏喜欢你。”
“什么?”
“张国荣的偏偏喜欢你。可惜你听不懂歌词,太遗憾了。”赵明瑄轻轻地回答,嘴角有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
林立夏靠着舒适的座椅,歌已经完了,可他还是可以感受得到,仿佛歌里的忧郁与哀伤随着车里的冷气一点一点渗入他的毛孔。
宿舍很快就到访了。
赵明瑄熄火,转头对林立夏道:“把手机给我。”
林立夏见他这么笃定的样子,虽有诧异,还是将手机掏出来递给他。
赵明瑄接过手机,飞速地按了几个数字,然后保存好,将手机递回给林立夏道:“我一向给工作上认识的人名片,对于朋友,我不喜欢给名片。”
林立夏接过手机,对赵明瑄说:“好的,记下你的号码。那赵哥我先走了。”开门,正准备下车。
悠听见赵明瑄他说道:“我到这个城市一年了,没什么朋友,很高兴认识你。”言语之间格外认真。
林立夏一愣,还是回了句:“好的,赵哥。”末了又加了句:“那我走了,你开车小心点。”
赵明瑄盯着林立夏的后脑勺,一步一步地往宿舍走去。
却没想到林立夏突然回头,便看见还依旧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赵明瑄,灿烂地一笑,挥了挥手跑了进去。
赵明瑄心想,原来,目送别人的背影离开,盯着后脑勺,是真的会回头。
唐朝诗人杜甫曾用过这样的诗来描述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