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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 作者:掠水惊鸿-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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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了我为止。” 他说毕又闭上眼睛,搂着薛崇简的手臂紧了紧,毫无起身之意。

薛崇简在枕上偏了脑袋去望李成器,其实帐中晦暗,他并不能看清李成器的神情,只是依稀感到,他的眉梢,他的唇角,都带着一丝清甜安然的笑意。他们的身子还偎在一处,那温润的肌肤被松软的棉被覆盖,汇聚了一夜的暖意,帖服上去是那般的舒适,成为这残冬之际最好的取暖之物。薛崇简咬咬下唇,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个让他爱到极处,又恨得牙痒痒的人。他想到此处,当真扯开李成器的领子,一偏首狠着心咬在他肩头。

李成器不曾防备,痛得哎呦一声低呼,却随即微微含笑,在薛崇简耳畔低声道:“再用力些,该咬出血来。”薛崇简哼一声道:“你心里不愿记得,便黥上去也白饶。”李成器指着胸口道:“你来听听。”薛崇简道:“听什么?”李成器笑道:“你听听就知道了。”薛崇简虽明知他在故弄玄虚,却还是依言将身子向下缩了缩,将耳朵贴在他胸膛上,问道:“听什么?”李成器搂住他道:“听它唤花奴。”

薛崇简撇撇嘴,哼得一声,李成器将下颚轻轻蹭着他的额头,道:“是真的,不信你到我梦里听。”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薛崇简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便去睡了,却也不再动弹,依旧维持着依偎他胸膛的姿势。因为脑袋钻入了被中,耳畔平和的心跳被放大,清晰地如同空谷闻足音般令人爱慕欢喜,那股熏香之气也更加浓郁,原来这便是心香的气味。这安稳温暖的被窝,如同松鼠的小小巢穴。

薛崇简想起一句俚俗的诗,罗帏绣帐隐灯烛,一夜千年犹不足,原来人世间最幸福的事,便是这般静静躺着,思恋之人触手可及,抛却了空间的阻隔,挣脱了时间的催逼,不忆过去,不思将来。

李成器向皇帝上表告病,皇帝特许他留在芙蓉苑中休养。芙蓉苑即为秦之宜春苑,汉之乐游苑,隋文帝以乐游原低洼的曲江一代赐予百姓游赏,地势较高处修建离宫,以池中多芙蓉,更名为芙蓉苑。到了本朝,芙蓉苑又加增拓,周回七里,方圆三十顷,长安年间太平公主在芙蓉苑开凿观池,则天皇后将观池一带赐予太平公主为别墅,芙蓉池一带仍为皇家登高游乐的禁苑。苑中青林重复,绿水弥漫,遍植珍奇花木,风光为帝城之胜。

皇帝下诏道,自神龙以来,国家多难,政令频改,科举太学皆遭荒弃。今年将重开进士明经贡举等常科,将亲自出席新科进士们的杏园探花宴,并于宴后带领进士群臣游赏芙蓉苑,因此命宋王李成器与立节王留在园中,修葺楼台整理花木,以备三月探花之游。

有了这道旨意,李成器与薛崇简便可暂时名正言顺地占有了这座绮丽的园林。比之城内王府还有宾客往来,皇宫中丝竹钟鼓盈耳,这里当真清幽地每日只闻鸟啼风铎之声,李成器得以静下心来,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时光,都倾注于薛崇简一人身上。他在屋外廊下布置了一只药炉,每日亲自为薛崇简煎药上药,薛崇简的饮食沐浴等事,都由李成器一人照料。他为这忙碌辛劳感到满足,他终于有一个机会,得以报偿花奴,他亏负他的疼爱与时光都太多,而此身有限,哪容得他一拖再拖。

薛崇简因伤病卧床,李成器便也抛却了多年来闻鸡而起的习惯,常常揽着花奴在被中赖到日上三竿。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也如此沉溺于这被圣人鄙夷的昼寝,沉溺于偎着花奴身躯时不着边际的冥想。被中熏香与淡淡药味相融合,融为他此生都不曾品味过的清苦香气。有时他蹲于廊下煎药,出一会儿神时药罐已汩汩作响,骤然惊醒望着院中已淡淡浮起的朦胧草色,会忽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仿佛那凤阁龙楼中的残酷繁华皆是南柯一梦,而远处水墨一样的南山,足下微带涩香的泥土才是他的此生。一钵黄粱刚刚煮熟,他对梦境并无留恋。

偶尔他也会害怕,当真由俭入奢易,这相伴相守心无旁骛的奢华,让他如此迅捷地滑向沉溺的深渊。真不知再分开,会是个什么样子。

薛崇简的皮外伤本就不甚重,李成器又如此悉心照料,几天破损处就退了痂,淤肿处也渐渐消肿,只留下几处青痕未退。薛崇简每日听着那太医十分和善地宽慰他“已经不妨了”、“就可下床走动走动了”,就十分恼恨。那日早上李成器醒来,见薛崇简锁着眉头满脸愁闷,一只手却是在臀上这里按按那里戳戳,似是在试探什么,有些诧异道:“怎么了?”薛崇简不妨他醒了,忙将手收回,道:“没什么,还有些痛,我揉揉。”李成器抿嘴一笑,将他的手拉过来,自己伸手回去慢慢在他臀上按揉,道:“昨日我看到迎春已经开了,杨柳也朦胧有了绿色,不如下床走走,我们探春去,总躺在床上,越发没精神了。”薛崇简皱眉道:“你有精神你去。”李成器一愣,随即微笑着道:“我不回去的,你伤好了我也不回去。表哥舍不得花奴的。”

———————————我是上来吱一声让他俩继续赖床的分割线,人生理想就该是天天睡觉

李成器一番抚慰,薛崇简终于肯下得床来,两人梳洗后用过早饭,便随意在园中行走。是日天气晴好,微风虽仍有几分清凉之意,却已轻软如丝,扑面喜人。早春之际花木多未生发,只有数丛嫩黄的迎春、淡粉色的早樱、并几株洁白玉兰开放,每发现一树花朵,皆令两人心生惊喜。

长安城为东南高西北低,乐游原为长安最高处,芙蓉苑又为乐游原最高处,站在园中向北俯瞰,曲江、长安市坊皆入眼底。曲江多种柳树,时人称为“柳衙”,此时长条方点缀绿意,这般远远望去,蜿蜒曲江便如笼罩在一片淡绿烟雾中一般。

两人从观池一路行至芙蓉池,见水面已有水鸭、水鸥、鸳鸯之类五彩斑斓的水鸟游曳,而春波碧草之上,数名宫女皆着石榴裙、泥金履子、织锦半臂,立于池边投掷食物,见到他们缓缓行来,忙笑着联袂上来问安。薛崇简见为首的正是阿萝,那身衣裳已是华美到极处,满头珠玉翠翘步摇更是在春日下闪闪发光,不由笑道:“几日不见你们,就妆扮得跟上巳节的花树一样,我病死了怕你也不知道。”阿萝见薛崇简气色极好,知他并不生气,便笑道:“近日奴婢被殿下抢了差事,只好到此处来喂喂鱼儿。这头上身上的,都是殿下赐的,您怪不得奴婢。”

薛崇简不由诧异,他知道李成器因幼年波折,饮食穿着素来简朴,未料到突然在婢女的头面上如此铺张奢华。他目视李成器,李成器却轻轻叹了口气,挥挥手道:“你们下去玩吧。”阿萝笑道:“您看,我原说殿下这几日专抢奴婢差事的。”几个少女便笑着退了下去。李成器凭栏立在池边,随手抓些鱼食洒向池中,立时有一大群锦鲤涌上来抢食,将水面都映成了红色。

薛崇简笑道:“你看上她了?”李成器面上一红,道:“你又胡白!”薛崇简望见这顷刻之间,李成器面上便染了一层透明粉色,直如那樱花的花瓣一般,不由笑道:“那你把她们收拾得那般漂亮,让我看见就害怕。”李成器道:“你害怕什么?”薛崇简笑道:“自是害怕她们勾了你去。”李成器在薛崇简臀上轻轻一拍,道:“不许拿这个浑说。”他顿了一顿道:“前几日长史来跟我回禀,今年我封邑的税赋剩了两万多贯,我吓了一跳,仔细一想,我府上连同下人也不到百人,每月的官俸与赏赐就够过日子了,这些不知该如何使用,只好给赏了她们些衣裳头面。”

薛崇简愣得一愣,随即笑得伏在栏上道:“这世上真还有嫌钱多的人,让人拿筐抬了往曲江里倒吧。”李成器摇头道:“不行的,这钱得化在明处。”薛崇简面上的笑容渐渐带了几分讥诮之意,笑道:“这倒是个难题呢!养客是朋比结党,免赋是邀买人心,攒钱就是别有所图了吧?恭喜大王,您这后半辈子就是奉旨花钱了,每年拆一次房子吧,拆了再盖,钱就花出去了。”李成器微微蹙眉,凝视着水面尽头高耸的慈恩塔,并未答话。 

薛崇简望着他这副神情,心中忽然微有些疼痛,他们开始渐渐意识到这奢华下的残酷处。做为天子长兄,李成器的后半生就是努力地奢华,努力地演绎恭谨仁孝的亲王,努力地让自己百无一用。薛崇简知道尽管李成器性情冲明疏散,这样的努力却也并不符合他的愿望。他略带嘲弄地笑道:“这就叫穷的只剩下钱了?”李成器回首微微一笑,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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