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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故作叹息地又补了一刀:
「不过你不办也好……毕竟,要是法瑞恩公爵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办了生日宴会,却连个到场客人都没有,场面岂不难堪?」
「……我想这些都不是你需要担心的事。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
见对方废话说了大半天迟迟没个重点还不肯罢休,阿德里安就算再怎么大度──或者说对这些意气之争不上心──也没有让人继续指着鼻子骂的兴致。所以撇清关系的一句脱口后,他一个使力抽起原先给对方按在桌上的课本就想离开教室,不想后者却自以为目的得逞、幸灾乐祸地在彼此错身而过的同时一把扯住了他的臂膀,语带讥笑地逼问道:
「你想逃吗,法瑞恩?」
「请你放手,兰登。」
阿德里安淡淡开口,神情间无波的沉静一如先前,回应的字句却因对方的纠缠而戴上了几分不耐的凛冽:
「就像你刚才说过的,是,今天是我生日,所以现在下课了,作为寿星,我准备回家和家人一起庆生、好好共度晚上的时光……而这件事,我不认为你有阻拦的资格和立场。」
「当然没有──只要你没有脸皮厚到把温斯特老师当成『自家人』。」
加大手上的力道阻止了对方可能的挣脱,来人终于结束了绕了半天圈子的冷嘲热讽,冷笑着说出了今天之所以有这番闹剧的根本原因。
而这不知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听着的半神阁下错愕之馀先是气笑,随即又转为了深深的无力与无奈──对于自己又一次因瑟雷尔成为旁人针对的目标这一点。
──尽管这些人并不知道,他们所崇拜追捧的「温斯特剑圣」,其实和幼时父母亲总用来治小儿夜啼的大陆公敌根本是同一个人。
想到这里,阿德里安思绪万千,这十年来的种种与四百多年前的回忆交相错落,胸中温暖却也酸涩的情绪杂揉成团,却独独忽略了眼前正抓着他手臂指着他鼻子骂的人……好在后者瞧见他微微失神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面上得色满满,趁胜追击道:
「不只是我,很多人早就看不惯你仗着温斯特老师暂住公爵府就一直巴着他的行为了……明明是个跑几步路都要命的废物,还敢厚着脸皮要温斯特老师推开其他邀请去替你庆祝生日?你以为老师真的把你当『家人』?不过是看你可怜所以不忍心拒绝而已。你如果识相,就该告诉温斯特老师生日的事不必他参与,让老师做真正对他有帮助的事才对。」
「……我猜,你所谓『有帮助的事』,就是去参加今晚兰登公爵府举行的宴会?」
而听着那与争风吃醋相差无几的字句串串飙过耳际,即便清楚眼前的半大孩子所求的不过是老师的关注甚至偏心,阿德里安却仍是不由自主地回了一句带着嘲弄的反问;原先充斥着无奈的心境,亦随之添上了几分本不应存在的微怒。
──但却又在短暂的发泄过后,化为浓浓的苦涩与自嘲。
对于仍然深陷泥沼、竟然因为这几句话就对个半大孩子的话认真起来的自己。
可同样是公爵嫡子的安德鲁·兰登不过是个货真价实的十四岁少年,得意之馀哪还有心思去分辨这些?根本直接将阿德里安的讽刺当成了认输的表现,仰起下巴勾勾唇道:
「你知道就好……光看在老师对你那么好的份上,你也该多为他想想才──」
「我想不论什么对我才是『好』的,都跟你没有关系才对,兰登同学。」
却在这个时候,一道醇和悦耳却透着冷意的嗓音蓦然响起、中断了少年未尽的言词。
闻声,兰登先是一愣,随即半是惊愕半是惶恐地循声望去,就看到作为话题中心的伊莱·温斯特剑圣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两人身旁,英挺俊朗的面容之上瞧不出一丝平时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文,一双银眸更透着几分刀锋似的冷澈,让从未见过对方这一面的兰登给盯得僵直了身,一时竟连仍紧抓着阿德里安的臂膀的掌都忘了放开。
见状,披着剑圣壳子的裴督之主眯了眯那双全无温度的银眸,带着剑茧却依旧纤长优美的指掌扣上那只「冥顽不灵」的手轻轻一按;下一刻,兰登只觉得一股难以忍受的酸麻乍然由手腕窜起,忙松开了掌中纤细的臂膀,有些失措地惊声道:
「温、温斯特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不论你是什么意思,我都没有必要知道。」
毫无温度地中断了对方的话头落下如此一句后,已晚了一步的瑟雷尔不再施舍目光给旁人,而是丝毫不掩饰关切与担忧地将刚给他「救下」的阿德里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阵,直到确定对方仍然全须全尾、并没有受到伤害后,才一手揽住少年肩背、一手夺过对方怀里抱着的大部头,温声道:
「抱歉,我来晚了……回去吧,阿德里安?」
「……嗯。」
而回应的,是金发少年微微颔首的一声轻应,与状似无意一个踏步闪过他臂膀的躲避……刻意避开了对方视线的金眸中几分过于强烈的苦涩与挣扎闪过,却又在颈间那条以挂了近十年的链坠安抚下,化作了某种寂寥的自嘲。
但瑟雷尔不曾、也没有能够捕捉到这一点。
所以他只是将少年的闪躲当成了某种青春期的别扭,唇角一勾便重新揽住对方、配合着身高还不到他肩膀的阿德里安一同离开了教室。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之间,阿德里安已然重回人世十四载;而曾经居无定所「银光猎隼」伊莱·温斯特在德拉夏尔驻足至今,也已迈入了第十个年头。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原本不到成人膝盖高的软糯孩童成长为风华正茂的青葱少年;也足以让原先只是另眼相待的关切,一日一日酝酿成刻画入心的在乎。
──一如四百多年前曾经发生过的那般。
四百多年前,空间半神阿德里安·克兰西偶然拾到了一个弃婴。他原本只打算将孩子交给合适的人家抚养,却在短暂的相处过程中为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所吸引,最终做出了彻底改变彼此命运的决定;四百多年后,曾立于大陆之颠的半神已然消亡,生活在仇恨与自责之中的裴督之主却在一次睽违四年的悼念中遇上了那双仿若救赎的金色眼瞳……然后,因为那个他曾愧对过的名、也因为心中对金眸中仅仅倒映着自己身影的专注与温暖难以言说的冀求,他没有让彼此的相遇成为一个可能淹没在记忆当中的篇章,而是选择了进驻对方的生命、用另一个身分陪伴在了对方身边。
说好听是守护的陪伴,最开始的目的却不过是某种自欺欺人的赎罪、和心有所求的利益交换——他需要这孩子活着,需要这孩子金眸中不带任何杂质全心关切、在乎自己的专注,所以才会想尽了办法让这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但他所不曾预想到的是:日复一日的陪伴过去,当他习惯了每一日的朝夕相对、晨昏定省,习惯了起居室里彼此共度的静谧和默契,不知何时起,他也习惯了在人群中搜寻那个他由小看护到大的身影、习惯了目光一低便牢牢锁住那双异彩横流的金眸。他需要那个孩子活着,却不再是因为想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而只是单单源于在乎、源于关切、源于珍视。
毫无条件,也毫无保留地。
正如同他曾经得到过的、这世界上最最珍贵的情感。
看着身旁自从上了马车就只定定的望着窗外、而连半点注意都不肯施舍过来的金发少年,裴督之主眸中几分带着宠溺的无奈浮现,思绪却有些不由自主地漂回了那对他而言意味着幸福
、却也同样意味着痛苦罪业的过往。
——每每这样看着阿德里安,他总不免会想:当初师父在身边守着他、看顾着他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的心境?有欣慰、有感慨、有不舍、有自豪……可更深更深的,却是刻划入骨的、那种在乎一个人胜过自己、只想给予对方最好的一切的珍视与怜爱。
因为将对方奉若珍宝,所以即使心中的情感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变了质,也不舍得自私地去强求对方……但曾经的他,却在纵情挥霍享受的同时恣意曲解了这份不求回报的爱,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迎来了让他痛悔莫及的结局。
而现在,因为眼前的孩子、因为这十年的陪伴,瑟雷尔终于真正理解了四百多年前,师父即使痛心怨愤、命在旦夕,却仍一心只想着安慰自己、保住自己的心境。
所以尽管身旁人赏给他的始终只有一颗灿金色的后脑杓,他也只是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随即一个抬掌轻扳过少年下颚,属于裴督之主的目光带着连自身都不曾觉察的执拗笔直凝向了那双令人炫目的金色眼眸,脱口嗓音微沉、温声问:
「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