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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地,望着步荻不放。步荻仿佛有所觉,侧首微微一笑,颊映红霞,含羞带俏,更增娇艳风致。胤祥蓦然惊醒,张手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步荻怎猜到他这番心思,骤见十三阿哥挥手自掴,既惊且忧,但要开口探问,却是不敢。
十三只瞧她的表情,已然明白了,轻叹口气,暗想:“若卿云当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我一早狂喜得姓甚名谁都忘了,何况一生不娶侧室之区区小事尔。纵然当场就死,万劫不复,我也甘之如饴。”决心一表,围场争吵的画面,卿云半讽半笑的惫懒神情,就针刺般扎进了脑门。十三忽然觉得很好笑,很轻松。毕竟,这一切又不是他的错。
步荻低头走近,千头万绪,竟拣不出可说之话,只好沉默。
“这几日,辛苦你了。”胤祥诚恳道。
“不必谢我,是太后吩咐我来探视敬嫔娘娘,我只是奉命行事。夜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步荻冷淡地说着,行礼要去。
想起中午失态之举,十三歉仄道:“对了,今日还未向皇祖母请晚安,我顺路送你回去。”
步荻仔细地打量着他,生怕漏过他脸上任何一瞬的神情。“这是你头回真心对我笑罢。”
“是吗?原来我平日里这么吓人?”胤祥笑说,眼梢眉角染了层暖暖的黄昏色,“我记下了。日后只要一与荻姐……步荻小姐照面,那就在提醒我,‘你该笑了’!”
“如此说来,将来人们见到笑脸迎人的十三爷,那可都是我的功劳!”步荻眉眼弯弯。
十三亦笑着连连称是。
两人并肩往慈宁宫去,一路融洽。望见慈宁宫宫门,步荻轻轻一笑,说:“同样是谢,你许了悠悠那么大一人情,怎么到了我这便不提了?十三阿哥,你未免有点厚此薄彼罢。”
“果然是我的疏忽。想要什么谢,请但说
无妨。”
“我也不贪心。”步荻道,“那幅署名‘青山’的梅花图,能送给我么?”晌午时还不识得那“青”字,但她过目不忘,回去写了,一问悠悠便知。
十三一怔,这才慢下了脚步,心虚道:“那也不是什么大家名作,要来作甚?因了爱画的妄名,我屋里倒收藏了许多皇阿玛赏的古画佳品,哪日得闲你尽管来拣,有瞧中的,尽管拿去,不必跟我客气。”
“可我偏只爱梅花,尤其是那幅画中的梅花,看了就再也搁不下,忘不了,就想日日夜夜都能对着它。”
十三脸色微红:“你若真爱梅花,我识得那位青山兄,只需说一声,让他为你重画一幅便是。至于那张画,真的不值什么。”
步荻也不失望,说:“那倒不必,我只是随口一问,十三阿哥权当我讲了个笑话。”
“你为什么喜爱梅花?”胤祥感歉地岔开话题。
“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或许,只是因为我娘的名字里有个‘梅’字罢。”步荻极目南方,表情低沉。“你放宽心,悠悠的医术我是亲眼见识过的。只要有她在,再危急的人,没有不手到病除的……”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娘那一句‘漫漫冬日余晖短,步步荻花相映长’,真是不俗的佳句。听皇祖母说,你娘仍住在江宁,你想她吗?”十三停下道。
步荻心中一热,面上仍是感伤一片:“再过些时日罢。”终有一日,待她有了能力,“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将母亲接入京城。”到那时,倒要瞧瞧家族里还有谁人敢怠慢她们母女。
“何不向太后求恳,皇祖母她最是好心,说不定……”
“不成!”步荻急急否决,“这样芝麻绿豆的小事,怎好意思去麻烦太后她老人家。母亲之事,我自有主张,待会见了太后,你千万莫多口,便是真心谢我了。”
步荻可是太后的新宠,怎地如此忌怕太后?十三顿时起了疑心。“咦,你流鼻血了!”
“什么?”步荻一抹鼻子,惊见血红,慌忙仰头,并拿手帕塞鼻止血,“想是秋天干燥,近来又忙,未注意休息……”
胤祥看她一脸狼狈,想到这些日子里,她为了母妃忙前忙后,照管简宁,将永寿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由柔了心肠,轻轻握住了步荻的左手,暗叹:“这世上,何曾有谁如此尽心尽力地只为了我?”十三正沉浸在万千感慨中,眼角忽而瞥见宫门口一个人影,是沂嬷嬷。凉水一浇,他又回到了秋日渐凉的傍晚。毫无预兆的,十三轻轻一伸手,揽住了步荻。或许这样做,能让太后安心,让他二人都少一些压力。
步荻尚被莫大的欣喜包裹着,轻轻浮浮的身子,好似在海水中漂游,突然一个大浪兜头盖过来,将她打回冰冷的岸上。面对这个没有一丝温情的拥抱,步荻失落进了惆怅,无法自拔。
只有沂嬷嬷知道,在步荻瞧不见之处,十三阿哥正含笑望着不远处的宫门。其实,在朦胧的夜色里,根本看不分明。兴许他不是望着宫门,是慈宁宫殿?是紫禁高墙?又或者是天边渐行渐远的火烧云。
作者有话要说:十三有政治能力吗?有,可惜太容易受到干扰了,尤其一涉及情感方面,便白痴得只剩被敲打的份了。就连自己家里只是稍具独立思考能力的大老婆,都没办法彻底搞定,更不用说那个天生会玩政治的卿云了。可怜的十三,咋摊上的都是这么BH的女人捏?“不要紧,我还有云西呢。”十三兄弟妄图作最后一搏。无良某远太息一声,语重心长道:“那是人太善良,太忠心了。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咣铛一声,十三绝望倒地。所以说,十三空有一身极强的业务能力,权术上却天真一如孩童,圈禁十年也怨不得旁人。将来的将来,只有下届BOSS,政坛腹黑老手——老四替他罩着,撑开了一片新天地,他才有可能自由挥洒一身的本事,人尽其才。PS:“你的文里有不玩政治的女人吗?”十三醒觉,噌地窜出来,怒不可遏。“有啊。。。。”某远不安地扭动,“暖玉,良妃,简宁,巧儿……(后接一长串戏份近乎龙套的女配。。。。)”
☆、我等候你(三)
因今夏淮、扬决堤,引发了端午汛,是以继南巡北狩之后,康熙又带着几个儿子巡视河工去了。
紫禁城北五所有一排堆放杂物的黑屋子,也常被慎刑司拉作不定点牢室。柴炭司的小进子一向安分守己,乍然奉命来此,东瞅瞅,西望望,总像听见了冤魂厉鬼死前熬不住酷刑拷打的惨叫声,胆战心惊。于是暗自念道:“祖上是追随项王反秦的八千乌程兵,江东子弟之后,我怕什么!老家隔墙就是项王庙,有霸王爷爷神仙罡气保佑,什么牛鬼蛇神也近不得身,害不到我。”小进子正默念着,忽觉耳颈间被蚊子叮了一下,后来就不知道了。
“他是谁房里的?”悠悠收起针囊,问小进子领来的那个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摇头,推门走进一个小院。悠悠跟上,合门道:“我封了小太监五觉,待拔了针,便连被人下针一事也会忘了。”
青年男子却是警惕万分,直到确定万全无虞,方才得空认真端详眼前之人。
怎么会约在此地见面?偷偷摸摸,倒像幽会似的。悠悠自我打趣地笑,以求忍住背脊一阵阵的发凉,骨子里的阴虚刺寒,和掩鼻难去的恶臭味。
“你瘦了。”
“你瘦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微一愣,相视而笑,均是勉强而恍惚。
“久未动笔,可有生疏笔墨?”
“可曾听闻敬嫔之事?”陈良欲待收回,已自不及。
悠悠黯然。“敏妃……这是丈夫对妻子的最后一次讥讽么?”她面露不忍道,“是我不好,医术浅陋,竟还夸下海口,说什么可延月余性命,给了十三兄妹希望,结果……反害得他们更加伤心……”她关了自己数日禁闭,遍寻医书,又请教太医院所有前辈,仍是不得其解。她的诊疗手段虽有激进,但是对症下药,治标治本兼顾,即便回不得春,却不至于会令敬嫔活得两日就告一命呜呼呀?十三阿哥是真的旷达厚道,如此结果,竟仍愿意履行承诺。
“你还未明白么?”
“什么意思?”悠悠愕然。
“京城不比江宁……这个地方,有些东西已经烂到了骨子里。”陈良答非所问,“你那一套‘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求含灵之苦’的说辞,说说便罢,再不可当真了。”
“言下之意,”悠悠道,“我没留神,踩着地雷了?”
“宫里事事都有讲究,何况事关生老病死的太医院。你且放下大夫的身份,再细细回想一下。”
陈良一番启发,永寿宫里敬嫔病中哭喊登时浮现脑海。“难道……”悠悠猛地打了个寒颤。她仿佛又看见了老太医脸上永远不缺的讳莫如深,翻查敬嫔的请脉记录,总是写着“伤寒未愈,进补调理”。“她不是行将就木的疯子……我才是送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