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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之夏-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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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偏到了要考试的时候,考前两三天,他就坐不住。坐在喜欢的两张座椅上也端不住冰激凌咖啡,骚动不宁地,只觉得满脑袋头发涮涮地直往外长,睫毛眨巴眨巴快要掉下来了,在房间里团团转,却无计可施。而到了临考前一晚,又经常开始思如泉涌,想干这个想干那个,什么都想干,就是不想看书不想复习,想撒野,想到底除了死守没别的可干。说不上守什么,但是自己其实最愿干的就是守着,不怎么看书,光守着书,不玩,不出家门,仿佛动一动有东西会被晃出来。
这样的状态自然是考不出好成绩的,分数下来,等在家里的往往是老爹的一顿揍。他也习惯了,到后来基本摸清了老爹的进攻路数,不敢还手他就躲,躲得恰到好处看起来像是被打到的样子,落在身上的板子大多给自己避了过去,都是虚的——其实打没打到只有他们父子俩自己清楚。反正最后总有妈妈出面挡着,火大到连妈妈也挡不住的时候,汪濯沸就会出现了。
那个时候汪濯沸在读大学,学的好像是什么西方美术史,听都没怎么听说过的冷门。反正和他的家庭背景、和他如今从事的职业是八杆子也打不到的关系。汪濯沸也没有正正经经地把这个专业当成终身事业来读,一边上学一边已经开始接手一些励丰的生意。
端木瞬一直觉得汪家这两兄妹很神奇,他们学的东西好像反了,哥哥应该学妹妹的专业,而妹妹似乎更适合哥哥的专业。但说来说去,他们的专业都挺奇怪,一点都不实用不说,说出去也不响亮。人家顶多“哦”一声,然后就接不上话了——这也难怪,正常生活里,有谁一开口就有能力对西方美术史或者工业毒理学侃侃而谈的?
相比之下,端木瞬自己的专业就多了很多社会认同感——法律。人家问起的时候这么一回答,总能扒拉扒拉出好多话题。他看得出爸爸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得意的。不管怎么说,这次回家之后爸爸不再每天凶巴巴地对他管头管脚,这紫微路九十九号(还有人记得这个地址么?汪家大院的地址,呵呵)的居民们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端木瞬觉得,自从汪濯沸买了谷新,到周晓天被杀,他搬回家开始,特别是前阵子汪彤儿回来之后,他这个关于时光倒流的梦境就开始了。
梦里面,汪家的大院子里每天都热热闹闹,干净而暖意洋洋的风掠过院子,就能看到汪伯伯在游泳池边打太极,一套太极拳打得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爸爸坐在花园里,戴着老花眼镜、架着腿看报纸,嘴里刁着烟斗,烟丝是汪伯伯从瑞士带回来,听说是加了花瓣,闻起来竟有些香香的。
妈妈和大姐在厨房里忙碌,灶台上的锅子里是香喷喷的老火汤,鸡鸭鱼肉的,每天都有新花样,总是能让端木瞬心花怒放。
二姐在家里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难得才可以见到她一面,因为她不是在逛街买东西,就是在去逛街买东西的路上。
三姐四姐会在天气好的日子把电脑搬到园子里,在大大的遮阳伞下面,两眼发光地看上一个下午,有时候,她们会为了什么“猫鼠”还是“鼠猫”的问题争上好几个小时,争了半天依旧争不出个结果。
汪彤儿裙摆摇曳长发飘飘,她像蝴蝶一样从这里飞到那里,又从那里飞到这里,在每个人身边停留一会儿,说几句话,谈笑一番,于是整个画面都渲染了鲜活的色彩。
还有米迦勒和棒冰,棒冰屁颠屁颠地想要讨好米迦勒,米迦勒对棒冰不屑一顾,高傲地扬着毛茸茸的脑袋,棒冰不知好歹地继续讨好,米迦勒继续不屑一顾,棒冰知难而退,悻悻走开闷头玩自己的毛绒小乌龟的时候,米迦勒又会假装不经意地在它身边晃来晃去……
而汪濯沸,他是整个梦境里涌动的最浓艳的一抹色彩。
在那些下完课的午后,夕阳还没来得及沉下去的傍晚,汪濯沸有时放学有空,就会来学校等他下课。因为汪濯沸也是这个高中毕业的,对学校熟门熟路。他在校的时候又是学生会主席,连看门的大伯都认识他,因此他可以在校园里横行无阻。有时候甚至会遇到几个低年级女生找他签名,说他是自己的偶像,当初就是为了他才考的这所高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认识他的。
汪濯沸到学校晃过一圈,跟教务主任啊年级组长啊端木瞬的班主任什么的寒暄过一番之后,老师们看到端木瞬的脸色就会暖和好几天。可鉴于他自己各种不争气的表现,这种和颜悦色也只能保持没多少日子,很快便分崩离析,直到汪濯沸下一次出现。
有一次他们路过篮球场,球场上有两个高个子男生席地坐着,腿叉开,脱了鞋,脚底心对着他们,棉袜子还木头木脑地竖在鞋子里。不大有人会公然对别人出示脚底心,所以端木瞬看了有点感激涕零。汪濯沸在旁边,好像知道他想什么似的,说:“他们不是给你看的。你别乱想。”端木瞬转身做了一个踢他的动作。汪濯沸没有躲闪,竖在那里的样子好像那两个男生的袜子。
每次汪濯沸摆出这种金刚不坏之身的样子来,端木瞬心中都不由恨恨,可是心里又羡艳得不得了。他总是期待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汪濯沸一样成熟一样稳重,一样对广博而未知的世界掌握得如此驾轻就熟。可是他做不到,偏偏他就是端木瞬,那个木头木脑到了考试前就会头脑发昏,路见不平就要冲上去管事的端木瞬。
他学不来,也改不过来。十八岁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到了二十三岁就能像汪濯沸那样,可事实是他到了二十三岁的时候依旧是他自己。二十三岁的端木瞬成不了二十三岁的汪濯沸。而彼时的汪濯沸,又已经甩开了他好几个身位的距离,长到二十八,直奔三十而立而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既然自己在出生那天就注定了要比汪濯沸小五岁,那他就一辈子要比他小五岁。就算时光倒流,这个既定的事实也是无法改变的。
他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这么久,直到上两个月搬回来之后,才开始渐渐悟出这个道理。
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以前,他能感觉到汪濯沸的存在,但那种存在很轻盈。他们隔着整整一城市的水蒸气谁也看不见谁,但是心里面有着一份不多不少的感应。而今他就在他身边,他身边不但有他还有满满一屋子的家人。他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最张狂脱跳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在骨子里他觉得这也成了自己最不堪一击的时候。他迷迷茫茫的心疼得想哭,想要拼命维护一个外强中干的端木瞬,他叫嚣乎东西籍突乎南北的,却始终跳不出那个框框。
直到有一天汪彤儿站在米迦勒和菜馒头的墓碑前说了一句:“我只是没想到日子会过得这么快”。那句话好像一颗无色无味的眼泪掉下来,落在他张到极限的心的面上,竟滴水穿石。
他害怕这个梦境消失,害怕有一天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躺在原来的租屋里,天花板上的水渍越来越大,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棒冰在他脑袋旁边蹭来蹭去。费仁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把电视机开得很大声,一个外来媳妇哭诉公婆看不起自己,公婆哭诉儿子有了老婆不要爹娘,儿子哭诉外来媳妇不孝顺自己的爹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电视机里哭爹喊娘。而电视的外面,费仁的笑声放肆而张扬。
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一种如此甜蜜美好而一种如此颠倒错乱,哪一种生活才是自己的?
他害怕从梦里醒过来,于是每天早晨总要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很久,直到想清楚自己身在何方,想清楚昨天晚上睡下去的时候是在哪里、做过些什么,才能慢慢地、心有余悸地钻出来。看到天花板上夸张的几何图形顶灯,侧过脸,是温暖依旧的橙色窗帘,鼻子能嗅到空气里飘浮着的淡淡青草的芬芳,他才安心,知道自己是在家,才能飞速地爬起来洗脸刷牙。
天晓得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死活不肯回家,为了不回家而故意不听妈妈的电话,和爸爸冷战,跟汪濯沸闹着要辞职,还差点跟居群打起来……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发生在夏天末尾、冗长而迷幻的梦……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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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准时响起,指针指向七点二十。端木瞬在被窝里磨蹭了一会儿,露出一只眼睛,四下望了望,确定是自己的房间。然后眯起眼睛满足地笑了笑,一骨碌翻身起床。
洗漱完毕之后照往常一样看了看手机,突然惊异地发现里面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端木瞬从事的不是什么特殊性质的工作,没必要保持二十四小时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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