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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样怒火中烧,对你说,「再也不许画人物画!」,然后我撕掉了你所有的人物画……你不知道,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我,和你比起来,才更像是一个小孩子,不明不白地向你无理取闹……而你,却反而不哭不闹,面对那一地碎纸,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临,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么?或者,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知道,你是个倔强的孩子,可是,这些年,不论好坏,你总是这么冷漠地顺从着我,内心却未能接受——……”
「沙沙沙~~~~~~~~沙沙沙~~~~~~~~~~~~~」
风倏然起了。头顶的树枝在风中摇晃着,枯黄的枫叶在彼此细碎地摩挲间,缓缓飘落下来不少,为这个温暖的午后也增添了一丝秋日的寂寥。
男人陡然停住了他的话,默默听着那沙沙的风声,感受着一片接一片树叶从身体上滑下去的细腻触感——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已经非常少见地失控了,而到目前为止依旧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那个坐在旁边的人根本就没有去理睬他的言语。
——这就是那个女人所说的,所谓业障么?
因为他是他的孩子,所以一定会羁绊住他。因为他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会纵容他对自己的羁绊——这就是那个女人嚣张地笑着,在那个晚上把这个苍白沉默的孩子送回他的手中的原因么?
放在身旁的手不禁缓缓地握紧,在轻拂的暖风中,那双午后沉静的眸子由此变得深黑,望着远方的目光中,渐渐地,竟出现了一份冷厉。
“老爷老爷,夫人请你过去。”
一个仆人小碎步跑来,谨慎地低声说。
“嗯。我一会儿就过去。”
黑发男人冷淡的应着,眼中的锋芒瞬间敛去,转而再次变得平静无波。
——业障么。
嘴角浮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
——那又如何!
他是我的,本来就是我的,从出生就注定是!
我想要他,天经地义,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有什么后果,我都要把他牢牢拴在我身边!
我不在意耗着,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等,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你是我的,就——永远别想逃离!
回眸再次瞥了那旁边的男孩子一眼,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开始的姿势,甚至对于自己的起身都无动于衷。男人不再说什么,回过眸,拂落肩头的落叶,抬步,独自走出了这片树荫,走出了这个午后的庭院。
由是他也没能看到,许久过后,偌大的庭院早已一片寂寥,那个一直坐在那里仿佛已经石化的男孩子终于动了动,把那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缓缓地放在了桌上。
垂着头,他从中间,轻轻地抽出一张,放在了所有画纸的最上面。然后面对着那张纸,默默凝视。
风“沙沙沙”翻动洁白的画纸。
树下之人,黑色的眼眸里,再一次地,盛满无声的挣扎与悲哀。
##
一周转眼就过去了。周末的时候,在江晚临的再三要求下,附加江晚临陪同回家的条件,江流月在离家近两个星期后终于同意回家一次了。
江无尘果然还是出差在外的,江家在安静之外少了家主在家带来的那份肃杀之气,虽然仆人们依旧那样冷冰冰的,气氛确是随和了不少。
可是,饶是如此,江晚临回来的那个周六晚上,还是被梦魇缠住了。那个好像老相片中出现的落满秋叶的褪色的日子,好像总有一股哀愁缠绕着。当清晨江晚临挣扎着醒来的时候,房间照例被初出的阳光填满着,明亮得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让江晚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哪个是梦哪个是醒。
连着两个星期的周末都忙忙碌碌,今天江晚临想要过一个安宁的周日。迅速梳洗完毕后,江晚临就背着他的画板出了门。下了山,慢慢走着,就又到了那个古老渡槽下的羊肠小道。
城市边缘的群山与渡槽,不论城市的齿轮如何加速地转动着,依旧保持着宁静与悠闲。清晨的鸟声很快就将江晚临从城市的庸碌中带离,江晚临选择好了角度就支起了画架,开始沉下心来作画。一天平静的生活就从这里开始,再适合不过了。
晨练的人依旧三三两两的从江晚临前面缓缓跑过。江晚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画纸,一笔一划耐心地勾画着自己的世界,丝毫不为外界打扰。
时间分分秒秒的溜走,原本空白的画纸上,山峦、小道、雾霭奇迹般的一一浮现出来。宁谧悠远的古老时光,让人不知不觉中心生向往。
江晚临正停笔默默看着完工的画幅,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写生么?”
——陌生男子的声音。
江晚临愣了一愣,朝声音方向缓缓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宽松运动服、身形颀长的陌生男子正站在他右后方不远。
“我经常来这里晨练,却从没看见过你。今天第一次从这里经过时就注意到了你,跑回来时发现你还在这里,就不由得停下来看了看,没想到——”
陌生男子说着随意地抬起手腕来看了看表,放下手腕后,向江晚临微微笑一笑,笑容干净而自然:
“——一看就是两个多小时啊。”
“……”
相比起男子的随和,江晚临的反应却显得极其冷淡。待男子说完后,他也只是稍微的点点头,模糊的应了一声,然后就低下头来默默收拾起画具。
男子走过来,想要帮江晚临把画从架子上取下来,却被江晚临抬手阻止,自己默默地把画收进了夹子里。
这一个动作,男人倒也没有觉得尴尬,依旧微笑的站在一旁看着少年的动作。而江晚临这边,他抬手阻止男子的动作时,不小心碰到了那些随着男子俯身而滑落下来的黑色长发。那少见的黑缎般的长发,忽然之间,好像牵起了回忆的火星,让江晚临觉得熟悉莫名,隐隐的,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UntouchableChapter five(3)
「你,都忘记了吗……」
好像听到旁边之人隐隐的叹息,江晚临心下莫名的颤动一下。可他依旧面无表情,默默地背好画板,往外走。那人居然也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沉闷的气氛,快走到大路时,江晚临停了下来,转过身无声地看着旁边的人。
男子的面容其实很是俊朗,五官深刻而优美。虽然那眉眼给人以异常清冷的感觉,甚至在他微笑的时候都不能避免,但那在宽松的运动服下也不掩挺拔的身形、那自然流露出来的高雅气度,使男子不管被放在哪里都绝对可以冠以美男子之名,同时也让江晚临更加觉得强烈的熟悉莫名。
“那么,期待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见了……”
面对江晚临无声的“逐客”暗示,男子静静微笑着,依旧好像与故友一般,点了点头,温和地道别。
男子有一双极其深邃的墨色的眸子。在男子说话时,这双眼眸中的目光就会定格在江晚临身上。这目光,让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安再次回到了江晚临的心中。似乎是在很久之前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被那目光锁定的自己,就好像什么被盯住的猎物,被那猎人肆无忌惮地占有、掠夺……
江晚临抬起眼眸,对上了那双眼睛,静静与那目光对视。
墨色的眼睛中非常迅速的闪过一丝讶然,随后,一抹沉静的笑意就渐渐从那双眼睛的深处溢了出来。已有的占有欲并未散去,一种略带玩味的欣赏又慢慢浮了上来。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倔强呢……”
默默对视中,男子忽然缓缓吐出一句让江晚临当场愣住的话。待江晚临反应过来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从脑海深处中钻出,挣扎着想要摆脱往事的枷锁,却又被一种深深的恐惧再次按回箱底!
“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会向你要回你曾经的那个承诺的……晚临。”
男子微微低下头,在少年耳旁低声轻笑着说着,说完之后,不再看他的表情,径直而去。
留在原地兀自发愣的少年,心脏好像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一点点勒紧。好像被唤回了刻意埋葬的遥远记忆,已经全然苍白的脸上,交替着闪过恍惚和痛苦的神情。
下午,江晚临又去附近的公园速写了。微醺的午风,身后的灌木在风中簌簌地回响,江晚临坐在公园的石长椅上,手中的铅笔在白纸上“沙沙沙”地涂画。
面前是一个大草坪,嬉戏的游人,许多都是一家三口趁周末的午后来这里玩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江晚临一直默默垂着长睫,偶尔才会如同例行公事一般抬起眼,不带感情的看一下过往的行人,然后重又低回来,手中依旧不停,“沙沙沙”地描绘着。
当他第三次从游走的思绪中猛地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笔下画的东西已经再次走了样了。